事情又将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,我似乎知道一些,又似乎糊涂着。
褚移是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军,在该直来直去的时候,他从未有过半分犹豫。他宽我衣服的时候宛如举起翼章刀杀一个人,也未有一分犹豫。
不知怎么就又回到了榻上。
褚移是衣裳亦宽去。我的手攀上他的后背,触到的是一道道疤痕。我的手一顿。心尖抽疼的厉害。世人见他的模样,都是叱咤风云的模样,一柄翼章刀使出来全无敌手,可我见到的,都是他的累累伤痕。新伤痕覆着旧伤痕。
“都是些陈年旧伤。”他轻描淡写的道,语气更温柔了些:“害怕?不用怕。”
我不知该怎样回答他。我并没有怕。我只是心疼。他受这些伤时一定很疼吧。因为疼了很多次,所以才磨练成现在这样一副铁血的模样。
“还疼吗?”我轻轻摩挲他后背的一条疤痕。很深,很长,几乎可以想象当时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样子。
“早就不疼了。”他笑出声音来。
听得他一声笑,我紧张的心情莫名放松下来。他手上的力道却大了起来。
一夜疯狂,后半夜他才沉沉睡去,我却再不能睡着。
借着桌上如豆灯光,我静静瞧着他酣眠时的脸庞。他战神之名在外,冷峻挺拔的形象早在我认识他之前就先入为主,此时睡着的模样却宛如婴孩,丝毫不见素日的凌厉。
其实他五官生的本就精致,只不过因为常年征战,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,才使得他看上去俊朗多于清秀。
平时竟没注意,他睫毛这样长而浓密,蝶翼一般轻软的覆住眼睑,发丝也这样柔软,丝绸一般铺在枕上,睡得略有些凌乱。
可是这样美好的青年,他并不属于我。他醒来,看见睡在他身边的我不是他心上的姑娘,该有多失望。甚至会后悔和我一夜疯狂了吧。若让他抱恨终生,我还有什么资格说爱他。
我知道,在他醒来之前离开,才是最好的选择。
我俯首在他唇上印上深深一吻,良久,才轻轻从床上下来,穿好衣服,蹑手蹑脚到桌前,摸索出笔墨,沉默半晌,在一方素笺上写下:“对不起,我走了,珍重。”
简单的八个字,却让我泪水扑簌簌往下掉,片刻便洇湿了素笺,上面字迹一片模糊。字是白写了,而我已没有勇气再写一幅字给他。
我只怕自己下一刻便会痛哭出声,遂仓皇奔出营帐。
一边洒泪,一边踉踉跄跄奔走。已经夜深,外面少有士兵走动。我晓得,出了这片营区,可能,这一生再不能见一见褚移。
可即使是这样,我也不能退缩。宁愿在最美好的时候结束,也不要在我的纠结与他的厌恶里继续。
深深回望一眼褚移卧房的方向,心一横,迈步踏入黎明的灰暗里。
我以为,这就是永别了。在我心里,告别的话也已经说过了。但我没想过,褚移会出现在我去路上。
我还没有走出营区,正闷头在雪地上跋涉,耳听得前面一个沉闷冰冷的声音:“你这是打算弃我而去吗?”
“我……哈哈,那个,不是,我就是睡不着,起来溜达溜达。你看,我这不是就要溜达回去了吗?”
夜色还浓,我想他应该看不见我因为心虚而红的脸。
“哦?是吗?那这个怎么解释?”他手中摊着我留下的那张字条。
夜色虽暗,却瞧得见近在咫尺的他的脸隐隐怒气。
“啊……你说这个啊,写着玩的。”我捏起他手上的字条,恰好风一吹,我一撒手,那字条就飞去不知什么方向。罪证没有了,我的底气就足了些。
褚移冷冷瞧了我一阵,空气沉闷得让我头皮发麻,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顶着。
半晌,他道:“快要出发了。随我去吃点东西。”
除了乖乖跟他回去,我还能怎么办?褚移在前头走,我在后面紧倒腾两条腿跟着。正走着,他忽然停下来,本姑娘没刹得住脚步,壮烈地撞了上去。
褚移似乎早猜到有此一撞,微微一侧身,我眼看就要摔个狗啃泥,惊呼声出口,那一声还没有喊完,人就被他牢牢捞住。
“以后,若是再敢逃走试试。”
他拎着我后脖领子,将我竖在雪地上,令我面对着他的脸。他脸上沉怒着实吓人,我懦懦地点头:“不敢了。”
好汉不吃眼前亏,本姑娘虽然也算生得一身傲骨,但也不是那楞充好汉的二傻子。
我还是晓得能屈能伸方能活得长久的。更何况这事和气节无关,眼前的人他是我爱的人。没有必要和他置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