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,因为我的混账,害得她一个人在凄风苦雨中生下了孩子。那天,我鼓起勇气去看她,我想,我们的孩子出生了,这应该可以成为一个和好的契机。然而刚一见面,她二话没说举着剑一举刺中我的胸口,我以为她生产力竭,才没有力气一剑刺死我,头一次妥协的我却换来这样的对待,我当时的心情不言而喻,只晓得,那些嫔妃说的果然是真的,这个女人时时刻刻都在计划着如何要朕的命。我气疯了,但到底舍不得对她痛下杀手,只吩咐把人连同孩子打入冷宫。那个时候,我不晓得,冷宫对于一个正常女人来说都不亚于人间地狱,何况是一个刚刚生产完的女人。我拂袖而去,再也没有去看过她。直到一年后,她去世。我不知道,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年,她是怎么度过的。当我破旧但却干净的棉被里抱起她冰冷的身子时,她的脸色很平静,一点都不狰狞,那一刻,我听到自己的心死亡的声音。我想过,跟她一起走的,但是那个蜷缩在棉被里哇哇大哭的孩子勾回了我的神智,那是我和她的孩子,我可怜的孩子,寒冬腊月里已经快三天没有吃东西了,他不晓得那个躺在他身边的母妃已经不能再给他东西吃了。一个男孩子,哭起来的声音细得跟猫一样,我突然有了活下去的欲望。这是她留给我的最珍贵的宝贝,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他,我想,如果我做到了,百年之后下去见她,她一定会原谅我的。”
故事太长也太悲伤,宇文盛隆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,很多事情,他是直到她走了几年后才想明白的,那日刺中他胸口的那一剑,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力竭,只因为她不舍得,虽然恨他,但仍然不舍得,因为她也同样深爱着他,否则不会给一个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男子孕育孩子。他想,在生下孩子的那一年里,她一定每天都在等他。也肯定想过,带着孩子一走了之,毕竟她功夫那么好,想逃离皇宫那还真不是一件难事。但她一直在期待,或许他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会突然醒悟而回去找她。然而,那个男人却一直被自己困在怒火里,总以为一辈子还很长,可以让他去慢慢去想开。拥有她的日子很短,却成为了他这生最漫长的记忆,也是因为她,他颓废了,才使得后宫那些人有了可趁之机。严格说起来,他不是一个好皇帝,因为那个时候他想,江山社稷有什么所谓,他只要想尽一切办法,保他的孩子平平安安就好。只是双拳难敌四手,他能信任的人太少了,所以才落得被皇后和二皇子下了毒,让那母子俩和背后的蓝楸瑛以为已经将他控制在了手心里,只等除去太子就可以入主天下。到最后,他撑着破败的身子,只想着要给儿子留一条好的后路。压根儿没想到,还能有机会从头活一次。
宇文盛隆确实有些累了,他抬起头虚弱地看着面前静静听着的孩子,这孩子眼角眉梢都像她,很多个夜里,他看着这个孩子时,就会觉得是不是她回来了。他最后说,“能在一起时就好好在一起,不要去管什么世俗道德,爱是爱情是情罢了,与旁人无关。”
宇文焘点点头,“你累了,明天再睡吧。”
宇文盛隆笑了笑,“我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,这些话压在我心里十多年了,一直找不到人说,今天终于说出来了,心里顿时觉得好受了很多,谢谢你,孩子。”
被男人一口一个孩子,宇文焘却并不觉得别扭,只因为男人这样叫他的时候,真的是一个父亲的口气。确定床上的人已经呼吸平稳,宇文焘才关上门,走到了院子里,侍卫们安静地站着,周围很安静。宇文焘却开口道,“阁下来了这么久,是否还不准备现身?”
侍卫们一惊,这才晓得有人潜进来了,他们竟然丝毫不知,当下个个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。
只见一个藏青色的高大身影从暗处现了出来,那人一脸的络腮胡子,看起来格外豪放大气,他笑着打量着宇文焘,“原本以为你功夫平平,没想到人倒是机灵。”
宇文焘挥手道,“你们都下去。”
那人挑了挑眉,“让他们都下去,你不怕你我是来杀你老子的?”
“如果你要杀我父皇,易如反掌,他们在不过是多几具尸体,何况如果你真的是来刺杀皇上的,似乎也用不着一藏藏一夜,只为了听个故事?”
“小子,你来世的脑子比这世聪明嘛!”男人笑着走近,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上宇文焘的肩膀。
宇文焘没有躲,只是皱了皱眉,这男人力气也太大了。“不是来世的我聪明,只是因为经历不一样罢了。想必,你就是我父皇那位从来没有露过面的至交好友了?”
“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,能省不少口水。”男人晃了晃脑袋,“这该死的胡子,应该好好刮一刮了。”
“他身体已经没有大碍,刚刚睡着了。太医说调养个半年,也就能恢复成常人模样了。”
男人呵呵笑了笑,“左右他是你老子又不是我老子,不用跟我说得这么详细,只要知道他死不了就好。”
“你不去看看他?”宇文焘见男人转身就走,不觉开口问。
“我想,他应该并不想见到我。”男人原本豪迈的声音猛然低沉下去。
“一个人能在绝望中支撑那么多年,我想除了放不下他的儿子以外,应该还有别的牵挂,只是或许他自己还并不明白。”宇文焘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,已经管了这档子闲事,他也就索性管到底了,“即是有机会又为什么放弃?上苍不是每次都这么好心,会给人重头再来的机会。”说完,也不管男人突然僵立的背影,宇文焘转身离去,并吩咐侍卫在宫门外把守即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