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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是这件事,让张居正感到为难。听曾省吾说到朝野有复高之议,他试探着问:“三省,你说,百官愿不愿意请玄翁回来?”
“以我看,大家都很矛盾嘞!”曾省吾道,“于公,多以为有高相在,当能开创隆庆之治;但又担心高相眼里揉不进沙子,大家的日子不好过。”他狡黠地一笑,“太岳,其实你跟高相学了不少治国安邦的实学,又跟徐老学了官场的智术,已非高相可比矣!”
这话虽有些不中听,可张居正却颇认可。他微微一笑,陡增自信。
曾省吾扬了扬下巴,挤挤眼道:“那位老奸巨猾的徐揆,做梦也想不到是谁把他赶下台的吧?最后不还得恳求你保护他!太岳兄,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啦!”
“三省,身在朝廷,不能为私情而忘大义!”张居正正色道,“存翁治国乏术,国事日非,岂能坐视?请存翁下野,非为私,乃为国!”
“那是那是!”曾省吾道,“可是,天下谁都不识君哪!太岳,得赶快把你的《陈六事疏》呈上了。让朝野看看,张居正,非徐阶、高拱可比也!”
张居正踌躇着:“是不是太急了些?毕竟,存翁刚去国不足旬日。”
“再晚,复高相之议甚嚣尘上,你怎么办?”曾省吾道,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,“太岳,你拿奏稿来,我再看看。”
张居正伸手从书案上拿过奏稿,递给曾省吾。
“惟我皇上践祚以来,正身修德,讲学勤政,”曾省吾读着,突然笑了起来,“太岳,说皇上勤政,未免…不过也对,总得让皇上心里高兴了,才好择纳嘛!”言毕,又接着读起来,“讲学勤政,惓惓以敬天法祖为心,以节财爱民为务,图治之大本,既已立矣!曾省吾抬起头看着张居正,“嗯,老辣老辣,先把皇上的责任排除掉!”又读道,“但近来风俗人情,积习生弊,有颓靡不振之渐,有积重难返之几,若不稍加改易,恐无以新天下之耳目,一天下之心志。臣不揣愚陋,日夜思惟,谨就今时之所宜者,条为六事:一曰省议论,一曰振纲纪,一曰重诏令,一曰核名实,一曰固邦本,一曰饬武备。”他“哗啦啦”翻到最后,点着“饬武备”说,“太岳,在这里,当加上请皇上‘亲临校阅’一节。”
“三省是说,请皇上大阅?”张居正摇头,“国库空虚,圣驾大阅又要糜饷数十万,不妥吧?”
“皇上凭什么赏识你?”曾省吾瞪着眼说,“要让皇上感受到你心里装着他,他才对你另眼相待。”他手臂向上一挥,“戎装登坛,大阅三军,旷世荣典,何等威仪!皇上定然动心!”说罢,把奏稿递到张居正手上,“太岳,快改吧,早日呈上!”
张居正欣然接受了曾省吾的建言,把疏稿又改了一遍,在徐阶去国十天后,《陈六事疏》呈达御前。
看到这份奏疏,李春芳楞了半天,默然不语。陈以勤埋头读了一遍,说:“江陵此疏,可谓之政纲矣!”
张居正一脸庄重。他不在乎此二人的反应,这两人,一个是同科状元,一个是自己会试时的座师,寻章摘句的御用文人而已,都不足以与有为。他关心的是皇上的御批,朝野的反应。
次日,皇上的批红送到了内阁:“览卿奏,俱深切时弊,具见谋国忠恳,该部院看议以闻。”
张居正看了又看,读了又读,满心欢喜,浑身是劲儿!照此干下去,何愁无富国强兵之日?他自言自语道,“玄翁、存翁,二老悠游山林,静观隆庆之治的到来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