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等待着我的回答,向我伸出手,以一个询问的眼神。
树叶声扫着我的耳膜,砂砾似乎从污浊的空气中剥离出来,陷落于大地的土壤。我渐渐从烦扰的嚣声中抽出身来,周遭恢复了恬静与安宁。
此时此刻,清醒或不清醒,我能回答什么呢?
这夜,空旷、广阔、幽长,伴着清河潺潺的流水声,应该有月光才对的啊,为何没有呢?
我努力对叶煕阳挤出一个笑来,却丝毫不掩饰笑中的清苦。
他的一只手仍搭在我肩上,我轻轻地推开,轻轻地整理了一下衣裳,又轻轻地对他说:“熙阳,晚安。”
这是我从遇见他至今,第一次叫他的名,只叫他的名。
他愣怔地站在原地,手脚被束住一般。良久,才开口道:“雨澄,你也晚安。”
我道了再见,转身离开,他没有再像刚才那样阻拦我,反而对我笑了笑。
他笑得竟也有点苦。
我走着,听见身后两三米远之外,跟着一双沉静的脚步,也不回头,就这样一前一后踩着夜色。任何的一叶清风,都似乎能把我们从纤细的枝头吹落。
临到宿舍门口,我才停住,转身对他说:“不用担心,熙阳,回去吧。”
他在更远的黑夜里,我看不清他的表情。只见得他往回走去,背影沿着崎岖泥泞的小路跌入天苍苍的尽头,留下秋风中飘零的呼吸。
我进屋,发现娅楠竟还没有回来。我已是累了,困倦地倒在自己床上,头脑却丝毫停不下来。
还是几个小时前,就是在这件屋子,这个小小的封闭的集装箱里,望舒抱着我,温热的气息似还在颈边。他什么都不曾说,却好像已同我倾诉千言万语。他像受伤的月亮,等着我抚平他的痛苦,他有什么痛苦需要抚平?又为何,要用我来抚平?
我本以为,我们已经更亲近了一些,却又在几个时候后,似乎天各两别。
我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原因,望舒总会有他的原因。我问自己,为何要如此失落?是因为四年以来他的若即若离,他抱我时那不是因我而生的痛楚,还是因为他直接断定说我并不是他的女朋友?
这些有什么好失落的呢?或许,望舒说我不是他的女朋友,只是说说现实的境况,或者是担心我在队上不好处,就和我对娅楠隐瞒了我对望舒的感情是一个道理。一定是这样的。
可是,他为什么偏偏要告诉煕阳呢?熙阳对我的心思,他应该是知道的。又或者,他真的不知道?对,他一定是不知道,才会这样说的。
这样一想,我觉得心里明朗多了。和望舒之间的那层隔阂,被我自己罩上,又被我自己化解开了。
“吱——”开门声,是娅楠回来了。她的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晕,衬得整个人神采飞扬。
“雨澄!”她激动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,几乎是扑过来地抱住我,眼里闪着光彩。
我刚刚疏通了自己,见她这样开心,也忍不住心情愉悦起来。我握着她小巧而有些粗糙的手,笑问她:“怎么啦?”
她憋着满嘴的笑意,就是不肯说,乐呵呵地搂着我。
我装作生气:“你再不说,我今晚都睡不着了。”事实上,今晚我已经很累了,也不想再关心她的事。她说不说,我都没关系,只想安静地自己待会儿。
她听了我的话,却是兴致更高了,从包里翻出一盘dvd的碟,说:“你睡不着正好,我也睡不着。最近队上没法上,我都闷坏了,刚从别人那儿借了从清沅镇租来的电影,我们两也难得都不上工,一起看看玩吧。”
“什么电影?”
她把碟递给我,封皮上是两个男人静默相错地脸,下方赫然写着片名:断背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