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过河,跟俺家孩儿一团儿过河……”(一团儿,也就是一块儿、一起的意思。老头儿的意思是说,和他儿子一起过河。)
高祖父一听,往河岸上瞅了瞅,心说,这河岸上除了老头儿没旁人了呀,他儿子呢?
于是问老头,“大也,你家孩儿哩,咋就你一个咧?”
我高祖父话音落,老头愣住了,没一会儿,嗷嗷哭上了,一边哭一边说:“俺儿死咧,给府台老爷砍了头咧,俺是来给他收尸捏,俺要把孩儿带回老家去……”
1847年,也就是清道光二十七年,当时时局动荡,内忧外患,沙俄虎视眈眈,英皇强租硬占,全国上下,民不聊生,同时,全国各地出现了许多反清组织,如青莲教、天地会、棒棒会、拜上帝会(太平天国)等等。
眼下这老头儿的儿子,被怀疑是棒棒会的成员,在卫辉府三堂会审之后,判了斩立决。
当然了,我高祖父当时不过是黄河里一个不起眼的艄公,大字不识一个,他不知道啥叫个“棒棒会”,就知道老头儿的儿子给府台老爷砍了头,死的还挺冤枉。
我高祖父看老头儿哭的伤心,老来丧子谁能不伤心,心软了,答应送他们父子过河。不过,一口答应下来,跟着就出事儿了。
老头见高祖父答应千恩万谢,说他儿子的尸首在五里外的小毛庄放在,求我高祖父在岸边儿等他个把时辰,他这就回去找人把儿子的尸首抬过来。
我高祖父一口答应。
不过我高祖父这人太实诚,就因为跟老头有诺在先,不再接其他人的生意,把船停在岸边傻等了起来。
一直从中午等到天色擦黑儿,期间一趟生意都没接。
眼看着都快收工了,我高祖父就觉摸着老头今天可能不能来了,准备把床靠岸收工,不过就在这时候,老头儿领着几个人,抬着一口大棺材,姗姗来迟。
高祖父打眼朝那棺材一看,心里顿时咯噔一下,他原本以为老头儿子的尸体是用草席裹着的,没想到是放棺材里的。
我高祖父皱起了眉,在我们这里,船上放棺材是跑河的大忌,触龙王爷的霉头,龙王爷在水底,不喜欢头顶上给棺材压着,必定会发怒把棺材掀进水里,特别像这种成殓了死人的棺材,那就更要不得了,我们这儿叫它实芯儿棺材,“实芯儿”的东西,放河里就是个“沉”,再加上这时候天色已晚,夜里在河上跑船是很凶险的。
等老头儿拎着几个人来到船边,我高祖父就想跟他推掉这趟生意。
老头儿见状,“噗嗵”一声给我高祖父跪下了,一把鼻涕一把泪央求我高祖父,老头儿说,天太热,儿子的尸首已经发尸了,要是不紧早送回家埋了,就要烂在路上了。
老一辈儿的人,都讲究个人死后落叶归根,无论生前在哪儿,死后必定要埋回老家,这叫魂归故里,如果尸体烂在了路上,那这人的魂魄就会孤魂野鬼,回不了家不说,永远要飘荡在异国他乡。
我高祖父见比自己父亲还大的一个老头子,给自己下跪苦苦央求,于心不忍,最后一咬牙,对老头说:“中,俺今儿个就搭手儿送你爷俩一回!”
搭手儿,这里可以理解为“顺便”,搭手儿送一回,高祖父说的轻松,这可是犯了大忌讳。黄河里这些事儿,自古谁也说不清楚,特别是这些仰仗黄河谋生的福公们,每个人都对这条母亲河怀有莫大的敬畏心理。高祖父能这么做,当时做了一番心理斗争。
高祖父先让老头儿他们那几个人把棺材抬上了船,不过没着急让老头儿他们上船,给老头儿解释了几句,自己把船划到了深水的地方,左右看看了水面还挺宽敞,转身从船舱里取出三牲贡、焚香、香炉。
三牲贡,也就是祭品,三牲,就是猪牛羊,祭的是猪头、牛头、羊头。当然了,他们这些福公们不可能这么阔绰,没钱弄这些硬货祭河,用发面馒头代替的,猪头是在馒头上用鸡血画两只猪耳朵和一只猪鼻子,牛头是画两只月牙状的犄角,羊头画的是两只螺旋状的曲角。
三牲贡是过去我们这里船上的必备品,无论大小船只每条船上都有,有的大商船上甚至载的是活三牲,为的就是以防万一,万一在河上遇到风浪啥的,三牲贡往河里一扔,船上管事的跪在船头三拜九叩,求龙王爷开恩,具体管不管用,那我就不知道了。
第二章龙王点兵
这时候,高祖父把香炉、三牲贡放在船头,把焚香点着插进香炉里,然后跪在船头,对着河面恭恭敬敬磕了六个头。
为啥要磕六个头呢?我们这里有句谚语叫“神三鬼四龙六头”,也就是说,到庙里上香给神仙磕头要磕三个,到坟地祭祖给鬼磕头要磕四个<!--over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