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道王夫人为人苛刻,而凤姐儿向来分外护短,自己是半句话说不得。今天见她这样,定是吃了大亏,如今见她柔顺听话,心里哪里有不高兴的?再说他们本是少年夫妻,又是如胶似漆的年龄,贾琏便道:“我的奶奶,早劝你不听,既然这样你便是在家里好好养着,以后凡事有我你不必再操心。”凤姐儿听了,心中也觉得熨帖,夫妻二人安睡不提。
第二日一早,因着贾琏要去大房与贾赦说些平安州的细况,凤姐儿忙道:“我跟着你一同过去,给老爷与太太请安。”她既已经是与王夫人翻了脸,以后便是回大房里去,当然要好好孝敬正经公婆。贾琏听了便等着她一同过去。如今贾赦虽说夜里不歇在邢夫人上房,但每日里都是要过来吃早饭,贾琮去了书院,便只有迎春陪侍。外头报琏二爷与二奶奶来了,迎春倒先站起来。凤姐儿跟了贾琏进来与老爷太太请了安,邢夫人便笑问道:“你们吃了没有?”贾琏忙道:“怕误了事,在那边儿只吃了几口点心。”贾赦正在吃粥,听了就吩咐道:“快给你二爷二奶奶添上饭。”旁边丫头机灵,早将碗筷安置好,贾琏坐下来,凤姐儿却在邢夫人旁侍候。
“你也坐下,横竖没旁人,自己家吃饭让丫头们服侍着就是了。”邢夫人见媳妇恭敬,心中满意,却也不想拿着架子,只叫凤姐儿坐下。然后又道:“你来了正好,早起有一碗鲜奶露,我瞧着好克化的,要打发人给大姐儿送去,你待会便拿去。”凤姐儿忙道:“又让太太惦记着。”迎春在旁笑道:“大姐儿是太太的亲孙女,哪里能不惦记?”邢夫人笑道:“迎儿这话说的是,我而今只有这一个孙女,自然是处处事事都得想着。”凤姐儿心中感激,众人便一同和和气气吃了饭。
丫头们收拾完毕,贾琏便随着贾赦去了书房,将平安州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。贾赦听了,赞了几句儿子能干,正巧丫头秋桐过来送茶,便道:“你的差事办得很好,我看你房里也空虚,就把这丫头赏给你,早些给我生个孙子也罢了。”往常里秋桐跟贾琏也曾眉来眼去过,只是如今不同,贾琏与凤姐儿枯木逢春,此时再带人回去只怕惹她不喜,有心力辞却因是父亲所赐,不敢违逆,正是为难的时候,只见邢夫人从外头走进来,笑道:“老爷虽是疼二爷的心思,但是媳妇如今年纪尚轻,咱们也有了孙女,往后再要孙子也不是什么难事,况且琏儿房中还有个平儿,如今再添人进去,岂不是打媳妇的脸?”贾赦原本也是兴致所致,见着儿子不似欣喜之态,再加上邢夫人一席话,也就顺势收回不提:“只是说说罢了。”贾琏见着老子不甚坚持,自己不由也松一口气。
邢夫人原是要进来与贾赦商量迎春嫁妆的事,眼见过了小半年,各色都准备得差不多了,只剩些床品大件还需些时日。谁料一进门就听到秋桐之事,她虽是天天窝在大房不往那边儿去,迎春等都是机灵的,早把这些日子二房里的事偷偷打听明白。再瞧着凤姐儿过来,避猫鼠儿一样站着怪可怜的,心里想着好不容易她们姑侄起了嫌隙,正好能收伏媳妇的时候,哪里肯让贾赦再去添刺往外推?于是连忙拦下了。贾赦现今家里内事都听着妻子女儿分派,个把小事从不放在心上。
贾琏一面感激邢夫人解围,一面却也暗暗纳罕,不知何时起贾赦对着继母言听计从。夜里回了房,贾琏便把秋桐一事跟着凤姐儿说了,然后笑道:“也不知道太太何时这样疼你起来。”凤姐儿却几乎落泪,心中暗悔自己以往轻浮短视,到了此时此刻才知道谁对自己是真心实意,于是强颜笑道:“虽是太太疼我,可二爷若是喜欢,我求了老爷太太给二爷领回房里就是了。”贾琏听了,摇头道:“那些个都是些玩物小事,咱们现今屋子里也不需有那么多人……今儿老爷还隐隐约约说起要分家来……”凤姐儿听了,惊道:“这可是大事,老太太能允么?还有宫里的娘娘……”贾琏叹道:“也别提娘娘的事了,因为这个咱们家填补了多少银子进去,可是连个声响都没有。你再看吴天佑仗着吴贵妃升了几个品级?咱们家呢?一丁点益处没有倒还要天天应付宫里的太监,估摸着娘娘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,要不底下人也不敢这般小瞧咱们。老爷已经说了,最迟年底就要查账去,到时候亏空大了就要分家,就算是老太太也不好再拦着!”凤姐儿心里自然明白家里的境况,王夫人如何在公账做手脚都是一清二楚的,一旦贾赦较真起来,那些个银子的去处分辨明白了,贾母再偏心二房也无计可施。这般想着便是一阵后怕,幸好自己脱身得早,在二房这边也无瓜葛,如今便只等着一同分家就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