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大客户的问题上。
很多人都想不到,高高在上的银行,为什么对大客户资源有着强烈的需求,就以电力系统为言,每年有多少工程款,多少业务流水,多少工资,多少住房贷款?
华银财团和建行在电力系统的交战规模,堪称是白刃战的水准,都杀红眼了。
过去,建行和工行在这方面也有激烈的竞争,很多单位经常是两个存折,工资卡是建行的,奖金卡是工行的,没有杀红眼,因为大家都有基本的成本核算问题。
华银财团就不同了,东边不赚,西边赚,经常将价码抬的非常高,高到工行和建行都很难承受的水平。
另一方面,华银财团是必须和四大系统搞好关系,玩的都是立体****往往和这些系统的某家单位,同时谈十几项合作,这里面的水就太深了,有些事做的很绝,工行和建行是真没什么好办法。
这不是说四大系统的几十万家企事业单位,各种金融服务都被华银财团独家垄断,但也确实占了一半,剩下来的一半,工行、建行、交行、中行、农行……还有各种地方银行都在哄抢,连各地的农合社都在拼命圈地,对于往年占大头的工行和建行而言,这能开心吗?
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,全国一半省市的供电局,现在的工资卡都是华夏银行的卡,这在过去是完全不能想象的事。
为什么是这种局面,那就只有上面的人清楚。
一定要问原因,那先问问国网公司是怎么收购智利电网公司30%股权,又是怎么挤入巴西电网市场,怎么挤入泰国市场的。
这里面有很多事,国网都不方便出手,全部是华银财团负责搞定,还要帮国网融资,甚至要组成联合财团共同出资收购。
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,全部坦白从宽,那要几万卷纸才能登记清楚。
这么多的事,基本只有一部分是银行能干的。
这样的事,四大系统各不相同,多不胜数,无数的利益相互纠缠,十几年下来,最终在这几年形成了全面性的大突破。
这里面的关系和共同利益,早已复杂到不是哪位领导发怒,说几句狠话就能改变的。
难道你以为中汇公司的这些领导没干预过,难道你以为建行、工行没有反应过情况,难道你以为没有其他的领导指示过?
改革很难啊。
因为既得利益集团是不可能放弃手里现有的利益,我现在天天过着吃肉的日子,你凭什么让我回到过去,继续过着喝稀饭的日子?
徐腾不否认,下面的人在办事时,不排除有人急于求成,送钱送礼之类的,那你以为建行的业务负责人不送礼吗?
华银财团现在还不够大,暂时只是拼命盯着四大系统,没有进一步的扩张,再过几年,你以为徐腾就会止步?
全国这么央企,这么多大型国企,这么多优质的公司,华银财团一定会全面开战。
别的不说,华银财团将央企、大型国企的盘口抢下来,工行的全球第一银行的地位就肯定保不住了。
工资卡。
工资卡,工资卡。
重要的事情说三遍。
你的工资卡在华银财团,你过来办业务,本来是想将活期转定期,一不留神,搞不好就将定期转理财基金、转保险、转股票、转网银、转债券、转信用卡,这些业务不就都来了。
中国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,这种经济结构下的社会环境,特别是金融业的生态环境,和西方国家是截然不同的。
工资卡对于银行业的重要性,在每个国家或多或少都有,但绝对没有在中国这么复杂,这么重要,因为中国经济的主体结构不仅是国有经济,而且还是世界上最庞大的储蓄型金融国家。
同时,央行对存款储备金的要求也是世界上最严格的。
这些零零种种的特点不断,不断,不断放大了工资卡对于中国银行业的特殊重要性。
徐腾一点都不着急,就慢慢听着李达霄和郑总交涉,他不用说什么,因为他手里的筹码是非常多的。
只要他不想卖股份,谁也奈何不得他,穿小鞋就穿小鞋,他又不是没有嘴巴,不能告状吗?
谈来谈去,一直谈到晚上7点钟。
这场谈判依然没有任何结果,这实际上已经不是华银财团和中汇公司之间的矛盾,还是华银财团和整个国有金融体系之间的矛盾。
郑总终于急了,开出一个最后的谈判价码——华银财团在工行、中行持有的股权不变,在交行和建行持有的股权,置换成在农行的股权,总额不低于22%,十年内不得高于25%,并在农行保留副董事长和一名非执行董事席位。
双方共同推进农行上市工作,由华银财团全权负责农行的IPO业务。
这是一个很混乱的协议,什么是华银财团,这本身并无标准,换句话说,华银财团在农行IPO上市后,实际控股比例是多少,根本不受制约。
财政部和中汇在农行总持股达到60%,这是必然的,华银财团实际总持股达到30%,也绝非不可能。
这是郑总在职权范围内,能够做出的最大退让,他要纠正自己的错误,快速收回华银财团在建行、工行的持股权,内在的原委,他不能说清楚。
李达霄沉默不答,显然是拒绝的,因为华银财团根本不想要农行的股权,也不想帮助农行成为一家优质的巨型国有控股银行。
华银财团的要求很简单,维持现状,在每一家四大行都持有一定股份,等待更好的时机套现,或者说,没有绝对利好的价码前,绝不撒手。
偏偏,四大行中,除了农行,其他三大行都不愿意继续维持这种局面,宁可将股份交给其他外资机构,或者是交给上级主管。
徐腾也没什么话可说,至少到目前为止,郑总开出的价码对华银财团而言依旧是不利的,只不过是从重亏,变成能接受的亏损而已。
每个人站的位置不同,想法自然不同,郑总真心觉得华银财团没有亏,只是从大赚变成小赚,他知道华银财团一直是用杠杆收购四大行的流通股,实际支出不到70亿美元,最多也不可能超过80亿美元。
现在行情这么好,华银财团这些国有金融股投资的账面增值,至少达到了500亿美元规模。
郑总的意思很简单,很清楚,都是自己人,都是中国人,抬头不见低头见,我虽然不是央行,不是主管你的上级机关,好歹也是能钳制你的。
你们给点面子,少赚一点,咱们将这个事情结束。
简而言之,郑总是要徐腾和华银财团为他们这些人的决策失误买单,将他们被外资投行误导的错误决策,变成一个政绩,变成“利用外资投行在海外上市,再在合适的价位回收国有资产,巧妙维护国有金融秩序”的政绩。
郑总不过是这些人中的一个,负责出面“指点”华银财团出资回收国有银行资产,再负责低成本收回国有的人。
这一刻,徐腾懂了,终于明白建行的那几位领导,为什么会一言不合就撂脸子,一言不合就扬长而去,都是一场戏,都是这位郑总在幕后下指导棋,就是要让他明白,华银财团已经没办法继续持有三大行的股份了,便宜一点卖给国家,对大家都有好处。
徐腾继续喝茶,已经冷掉的茶水有一种微微的酸苦味儿。
天色已晚,窗户外的金融街夜景五光十色,炫彩夺目,而在这间看似普通的办公室里,却上演着一场惊天的谋略大戏。
能够坐在红墙里的领导,终归有它的道理。
这位郑总用了两年时间,导演出这么一幕大戏,让徐腾充分明白了其中的道理,但是,徐腾根本无意退让。
“首都这边的11月还真是冷,您平日里也少喝点绿茶,多喝点红茶,大体上,红茶还是养胃的。”徐腾将茶杯放下,皱了皱眉,提醒郑总,
“哎呀,你不说,我差点忘了。前几天,工行的小傅过来时,送了两盒祁门红茶,我到现在还没开封呢。”郑总起身,装模作样的去找茶叶。
“今天就先这样吧。”徐腾也站起身,将搁置在椅背上的厚呢大衣拿起来,挂在臂弯,和郑总笑了笑,“我会考虑退出各大银行的董事会,具体卖给谁,您也不用太操心。您说的对啊,强扭的瓜不甜,我还是继续我两年前的思路,收购荷兰国际银行和AIG集团,希望您多支持,可惜啊,好机会错过了,我没能在美国银行占据一席之地……哦,对了,您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到底放出多少筹码,才收回这些国有银行股吗?其实也没什么可隐瞒的,美银收购美林证券的融资是我们做的,您想啊,华尔街当时有几家投行能拿出这么多现金?我将这些事告诉您,就是希望您能理解,我们华银财团为了您的一句话,损失到底有多大。美银的股价一年翻了五倍,我当时手里拿出去交易的筹码,现在价值六百亿美元。”
“当然,对我来说,这不算是一笔很重的教训,只要能让您高兴,这点钱算什么?”徐腾一脸无所谓的笑意,耸耸肩,“所以,请您多担待。”
多担待。
这三个字从徐腾口中说出来后,整个气氛突然变得异常凝重。
郑总拿着那两盒祁门红茶的紫红色铁盒,忍着内心的怒气,以及一点点的恐惧,看着徐腾,终于意识到,他的几次退让不仅没有达成交易,还惹怒了这位华银财团的理事长。
完了,这一次是要硬碰硬了。
唉!
李达霄叹一声,这才站起身,和郑总握手告辞,拍了拍对方的手背,“老郑啊,多担待吧,我们做生意的也不容易,市场经济嘛,你也不能让我们不赚钱。你说我们现在任务多重,在东盟投资了七百多亿美元,不都是上面的要求。你们这些上级机构之间相互都不通气,我们下面搞企业的人,也很难办啊!”
“什么担待不担待的,我们认识这么久了,说这种话就显得生疏了啊!”郑总也拍了拍李达霄的肩膀,示意他送李达霄和徐腾离开办公室。
几分钟后。
徐腾上了自己的那辆劳斯莱斯银天使,坐在车里,看一下平板电脑,将最新的美股指数调出来,算一算建行的市值,算一算华银财团持有的国有银行股,总市值是多少了。
顺便,他也看了一下美国银行的股价,百感交集啊。
“这事啊,还是怪咱们。”徐腾将手里的平板交给李达霄,让他也来算一算,华银财团在这一波的交易中损失了多少利润。
他和李达霄、徐总只知道建行、工行的股价必定会涨,而且会涨的很厉害,没想到,美国银行涨的更厉害,简直是逆天暴涨,毫无道理,呆账率那么高,涨幅居然还是完爆工行、建行。
没天理啊。
此时此刻,徐腾也只能说,谁说美股市场成熟理性的,都应该拖出去续了。
美国银行的行情充分证明了华尔街是多么惨烈,这种不太烂的股票都要硬撑起来,同社会主义阵营的两大金融股抗衡,证明华尔街不倒。
“确实是要怪咱们自己,一是没有想到美银涨的这么凶,这么快,二是没有想到老郑这波人,居然敢利用咱们,给他们的错误决策买单。”李达霄有点头疼,仔细想想也只能是一声苦笑,当初郑总出面让华银财团出资回购国有金融股时,可是各种好话都说尽了,现在一转脸就来了一招翻脸不认账。
“理事长,这个事,您打算怎么办?”李达霄心里其实没谱,还是得问一问徐腾的真实态度,到底是真的重新卖给外资,还是继续持有,或者是直接抛盘?
“还是要卖给他们。”徐腾没什么好担心,将平板拿回来,算了一笔帐,“不要和中汇这帮人罗嗦,直接和国资委谈清楚,我们退出建行和工行,价位是多少,国家就拿出多少外汇处理此事。”
“现在这个价位这么高,恐怕有点难啊。”李达霄是真的心里没谱,他们是在建行每股3.4美元时溢价20%收购的,一年时间,每股涨到了6.9美元,差不多是到顶了。
郑总那帮人压力也很大,现在是必须要回购,万一回购之后,股价暴跌,那就是国有资产的流失,国家外汇储备不仅没有保值增值,还亏了一大笔。
郑总现在最烦的地方是怕强势逼迫华银财团转让之后,今天刚接盘,明天,华银财团就联手外资投行坑杀他们一票,三大国有银行都是在美股上市,那可不是他们能干预的地方。
华银财团则和华尔街狼狈为奸久矣,里应外合,坑杀国家队,那简直是吃饭一样容易。
现在国内确实有几股势力,不断尝试阻止华银财团在国内金融领域的扩张态势,这里面有富邦系,有郑总这一批金融领域的实际操控者,有一些左派学者,特别是极左派,有四大行这种和华银财团形同水火的竞争对手。
华银财团想要继续在国内发展金融产业,除了立足基本盘外,也确实需要一些更巧妙的策略。
四大行,中央是绝对不会撒手的,肯定要保证国有独资的属性不变,一百年不动摇。
徐腾能做的,只能是在四大行中找到一个长期盟友,这个盟友,目前看来只能是农行,因为农行的情况最弱势,最需要联手华银财团共同发展,一旦联手华银财团,农行的国际化道路,走出去战略也就有了一个重要的助力。
这一点,郑总那些人也看的很清楚。
华银财团现在和这些人的分歧在于,徐腾不愿意以亏本的价码做交换,而这些人强烈要求徐腾承受亏损,因为四大行在美股的价位太高,一旦他们被迫用外汇从徐腾手中高价接盘,结果却迎来一场暴跌,那真是牵连甚广,不知道多少人的乌纱帽不保。
明面上,他们不会受到太多牵连,但他们的政治道路基本就宣告终结了。
大家都是资深的业内人士,心里都明白,这玩意一旦跌起来,那都是几百亿美元的外汇瞬间灰飞烟灭。
上面肯定还是有指令,要接盘,要维护国有金融体系主导中国金融业的基本秩序,同时也要尽量保证股价的稳定,保证外汇投资的增值保值……于是乎,郑总这群执行者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,让华银财团承担亏损,低价转让给他们。
至于办法,他们有足够多的办法逼迫华银财团就范——至少他们以为自己有足够多的办法。
徐腾在心里权衡利弊,确信自己暂时还不用太担心,这是一场博弈,但是,博弈的时间段不能太长,因为建行、工行的高市值确实不太可能维持太久。
他的估测是一年左右。
这意味着,他和郑总这些人的博弈周期也就是一年时间,最长不得超过2011年的中期,绝对不能拖延到叙利亚战争,不能拖延到全球石油价位暴跌的周期。
叙利亚战争和欧洲难民危机对全球经济的影响是非常负面的,基本上,随后的四五年,甚至是六七年内,全球股市就没几个能翻身的。
做生意做到华银财团这种规模,一年的博弈算什么啊,四五年的煎熬和博弈都算是很正常的事。
都说大国要有大国的定力,大财团的理事长,那也要有大财团的战略定力。
徐腾反复斟酌良久,决定先和郑总这些人慢慢博弈,煎熬一年半载再说,华银财团在工行和建行持有的总股本,目前已经涨到了665亿美元的市值规模。
郑总想用农行22%股权,以及那个可有可无的董事会副董事长席位,交换这665亿美元的股票,等于是用1美元的资产交换3美元的资产。
这完全就是一场政治讹诈。
资本家的邪恶之处就在于这里,华银财团虽然付出了惨重的筹码,但不管是美国银行的筹码,还是从外资投行回购国有银行股,从始自终,华银财团都是使用杠杆操作。
因为华银财团、徐腾一直有信心,相信这一波的行情绝对没有错,这是徐腾对2007年美国次贷危机最大的一次利用,很小的投入规模,重点押注中国金融股在全球金融危机下的一枝独秀和全面暴涨。
很小的投入,在工行、建行、中行、交行……四大国有上市银行持有的总股份加起来,已经超过1093亿美元的总市值。
特别是中行的这一波,1540亿美元的总市值,20%的股份是在华银财团的澳门银河资本公司手中。
凡此种种都不能怪华银财团,因为这些股份原本就是各大银行和监管机构低价转让给外资投行的,只不过,华银财团有足够的筹码,牺牲足够多的筹码换回来了。
你们犯了错,现在想让华银财团帮你们咽下苦果?
怎么可能?
做梦呢!
民族资本家也是有底线的,懂不懂?(未完待续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