追随着她的脚步,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她,而她也没有排斥,但始终不让我追上她的脚步,与我保持着一个身体的距离,可我们的身影却又先后倒映在路边的车子上,然后和爆裂的烟火一起成了一道转瞬即逝的风景。
过了人多的路段,我们走到了那座废弃的纺织厂,她终于停下了脚步,我也停下了脚步,可是却没有打算进去看看。如果说,此刻的郁金香路是一张浓墨重彩的油画,那这座纺织厂便像一条未知的河流,站在外面一点也看不见里面的东西,甚至一草一木,这真的会让人感到心慌。
肖艾脱下了自己那件长款的羽绒服外套,然后交到了我的手上,她似乎又准备翻铁门了。
“江桥,你来不来?”
我又向纺织厂里看了一眼,回道:“你来我就来。”
得到我的答复,肖艾便准备攀爬那锈迹斑斑的铁门,我挡在了她的身前,然后蹲在地上对她说道:“踩着我的肩上去,轻松一点。”
“那你呢,你踩谁?”
“我没事儿,我有俯首甘为孺子牛的觉悟……呵呵。”
“我不要踩你,我自己会爬。”肖艾说着便双手抓住了铁门,踩着空隙间的支点向上爬去……
我又站了起来,向她问道:“你是不舍得踩我吗?”
“随便你怎么认为。”
“哈哈,我奶奶说了,女人踩着男人,会让男人走霉运,你一定是为我着想,才没舍得踩。”
“你废话可真多,还来不来了?”
“来、来。”我应了一声,也开始爬上了另一扇铁门,而肖艾的那件羽绒服被我像披风一样的系在了脖子上,丝毫没有影响到我的攀爬。
……
进了院子,走了一会儿之后,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里的黑暗,那废弃的纺织厂和老卡车便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,它们没有过年,还和从前一样沉寂,以至于让这里显得是一个从来都没有悲喜的地方。
我将肖艾的羽绒服又披回到她的身上,然后在她之前坐在了二号车间门口的台阶上,那一阵熟悉的心情顿时便包裹了我。我知道,过了这个晚上,我再次来到这里时,就要多怀念一个人了,尽管此刻她还在我的身边。
我点上了一支烟,排遣着心中的苦闷,肖艾也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。
我终于向她问道:“准备什么时候去台湾?”
“明天中午12点到台北的飞机。”
“这么快!你妈妈来了吗?”
“来了,现在就住在酒店里。”
我有些讶异:“那她一个人过除夕夜不是挺孤单的?……你把她带到我家来一起过好了。”
“呵呵,这样合适吗?我该怎么向她介绍你呢?”
我看着肖艾,半晌之后低下了头,最终也没有说什么。
肖艾终于笑了笑对我说道:“你不要想太多了,是我妈她不太喜欢见外人,反正以后我们也会生活在一起了,不差这一天陪着她。”
我深吸了一口烟,然后点了点头。
一阵沉默之后,肖艾终于拉着我的胳膊说道:“江桥,教我抽根烟吧……抽完了这支烟,我们就在这里说再见。”
“再见?……我们从来没有说过再见!”我的心抽了一下。
“不说再见,是因为还会再见……说了再见,就变成了一种等待和期许……我们之间却已经没有了这样的等待和期许。”
“原来你是这么理解再见的!”
肖艾低着头没有看我,许久之后又执着的说道:“教我抽支烟吧……”
我用尽全部的力气挤出一点笑容,回道:“还是别了吧,抽烟这东西是有瘾的,一旦染上了就很难再戒掉了!”
肖艾竖起两根手指,很认真的回道:“我发誓,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支烟,也是最后一支。”
她坚决的样子,让我无法拒绝,我终于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了她,她伸手接过,然后夹在修长的手指间,送进了自己的嘴里。
她看着我,然后从我的手中拿过了打火机,点上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支烟……
她笨拙的吸了一口,然后一阵咳嗽,我赶忙替她拍着后背,责备她是个急性子,之前说好我教她的,而烟也不是她这么抽的!
我让她小口吸,她却又吸了一大口,这次连眼泪都呛了出来,我想替她将烟掐灭,可是她却死活也不肯给我,她用手死死的掐住了我的手臂,然后呜咽着……
我在疼痛中短暂的失神,好似在那忽明忽暗的烟头中,看到了一段超越生死的缠()绵,她在第一次的痛苦中争扎着,却又享受着那一丝丝隐隐约约的欢愉……
我好似明白了,她为什么要在离开时和我要一支烟抽,还抽得如此放肆!
……
时间在流逝,天空中的焰火却一直没有停止,肖艾终于按灭了手中抽完的那一支烟,她在下一刻便拿起了自己的手提包往铁门的方向走去,真正的告别就这么在我还没有完全做好心理准备时来临了。
我仰起头,双手重重从自己的脸上抹过,我就这么看着她,等她翻过铁门时,我才从地上站了起来,她没有立即离去,就站在铁门外看着我。
我也上了铁门,她望着我笑了笑,眼中的泪水在路灯的映射下清晰可见,她将手缩进袖子里,然后挥了挥,轻声对我说道:“江桥,明天你就不用送我了……再见!”
我的心像被拧住的毛巾,又干又涩,终于爬到铁门的顶端,冲她点了点头,然后用力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,却死活也喊不出那声“再见”。
她终于站在路灯旁,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,这时又是一束烟火在天空爆裂,所有的灿烂却倒映在忽明忽暗的车窗上,我多想最后看清楚她的样子,可车子却已经在一片灯火中越来越远……
我仰起头,闭上眼,咽下了所有要说的话,逼回了快要淌下来的眼泪,然后在不绝于耳的鞭炮声中,感受到了她离开南京后再也没有人和我说话的悲伤。
我嘀咕着:“再见、肖艾!”
“再见,我生命中最美丽的姑娘!”
“愿你在台北一切安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