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己磕头认错?
自己不论说原谅还是不原谅,今天亲娘跪下跟自己求饶的事,只要说出去,都将成为自己的污点,这是污点还是被自己血浓于水的亲人,亲手泼下的。
“娘,大哥,姐姐,你们好好的怎么不睡觉?为什么都这样哭着啊?”亚楠在心里鄙视他们之后,唯一能做的就是装傻卖萌。
爹要休妻,是爹的自由,娘要嫁人也是娘的自由,自己不过一个六岁稚童,懂毛?
更何况从客观角度来说,自己实在是对娘这个女人,难以接受。
先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拿自己撒气,后再无视亚琪踹自己,被爹罚了之后,还能蹦起来跟爹撕开脸面的威胁爹的前程。
到最后,当她知道她根本无法威胁爹,而爹也心灰意冷决意休她的时候,她又能不要脸的瞬间痛哭流涕,悔不当初,甚至跪倒自己这个六岁的女儿面前,这样的行径,自己不齿!
而赵子诚原本是要回书房,写休书的,但看到妻子,忽然认错,态度极为卑微,甚至不惜跪下来去求亚楠,连亚琪,亚青也跟着一起跪倒了亚楠面前的时候,赵子诚的脚步凝重了。
妻子不堪,但却不是孩子们的过错,休妻可以,但正如李秀凤说的那样,休了她之后,儿子这辈子都抬不起来头了,这将会成为自己儿女身上的硬伤。
这是自己当年做的错事,错在自己不该娶她,错在自己以为能教导好她,而如今,她在怎么也给自己生了三个孩子。
休了她,自己是可以痛快了,但孩子呢?
“女儿啊,娘错了。你原谅娘吧,让你爹留下娘,娘一定好好照顾你,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在村口,等着娘回家,被那些小孩欺负!呜呜呜!”
李秀凤满脸悲戚,言辞间充满后悔,充满对这个女儿的补偿之心。
“娘,我不明白啊!我是不是又惹娘你生气了?呜呜呜,我要找爷爷奶奶,我害怕!”
亚楠不伺候了,面对如此极品娘,亚楠实在是很想跟爹说一句:休了她,早休家里早安生!
但这样大不孝的话,不能经自己的口,连现在的娘跪在自己面前,将来都有可能成为自己不孝的罪证,不过,好在自己还不过七岁,自己还能装傻。
为今之计,便是离开这里,自己不在场,任凭她们怎么决定,自己都不会说一句话,休了娘,自然对整个家好。
不然有一个如此胳膊往外拐,甚至心理如此阴暗的娘,自己会时常担心她,会不会给家里人下暗招。
休与不休,全是爹个人自由,也是爹个人考量,自己绝不影响爹的决定,其实整件事,爹最憋屈,而且是憋屈了很多年。
亚楠撒开腿,让开这给自己跪下的三个亲人,直奔自家院子外面的爷爷奶奶那边,远离这个风暴中心。
赵子诚看着亚楠忽然惊吓似的哭着跑开,顿时阴郁成冰的心情,好转起来,忍不住的为亚楠的急智称妙。
李秀凤为了能留下,不惜跪在女儿面前,殊不知此等行为,却是将女儿逼到大不孝的境地,亚楠不论答应不答应,都会成为不孝女,哪有女儿让娘跪下认错的?
不过好在亚楠还不到七岁,什么都不懂,这不,孩子被她娘吓哭了,找爷爷奶奶了呢!
赵子诚满眼慈爱的看向亚楠,如此懂事女儿,如此聪慧女儿,身上不该背负任何污点。
她的娘,不能休!自己做错的事,自己承担后果。
李秀凤一点也没有想到,亚楠这个女儿,竟然狠心的跑开,任凭自己这个亲娘卑微的跪下求饶,也无动于衷。
自己怎么就生了这样绝情绝义的女儿?要不是她,自己根本不可能被老爷惩罚,更不可能让老爷说休了自己。如今亚琪亚青为了自己,都跟着自己一起跪下了,可她竟然还能如此狠心?
好,好,好啊!真是我李秀凤生下的好女儿啊,若是可以,我真宁愿亲手掐死她这个孽畜,也省的她给自己如此难堪!
李秀凤有些绝望的看着一步一步慢行过来的男人,从前的时候,自己发誓要嫁给官老爷。
所以才会看上年纪轻轻就考中禀生秀才的他,才会急忙跟爹一起,设计的让他娶了自己,如今自己果然如愿以偿,当了官太太,虽然他的官职,实在是太卑微,但好歹也是官,自己也是上原县那些夫人高看的官太太。
可今天的自己,为了逞一时之气,竟然惹的赵子诚狠心要休自己,难道今天之后,自己真的再不是官太太,而是村里头人人都嘲讽的弃妇?
李秀凤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,便索性晕了过去。
“爹,娘晕倒了,爹!”亚青陪在娘的身边,及时的扶住了昏倒的娘,顿时吓得魂飞魄散,慌张的呼唤起爹来。
亚琪一样的吓得惊慌失措,呼唤爹,也呼唤娘。
亚楠还没有跑到自家院子门口,就听到了亚青的呼叫,知道自己那个娘,非常及时的晕倒了。
亚楠内心苦笑不已,这个娘,真正是个人物啊!能屈能伸,更能抛下脸皮!如此无赖之人,稍微顾及面子一点的,都不会是她的对手。
这几天,亚楠发现宠溺自己的人更多了。
那个娘如今满嘴说的都是自己乖乖儿,动不动就要搂着自己,更有自己那个姐姐,更是表达的及其亲切。
那个不爱说话的大哥,倒是没看出对自己的殷切,倒是更加刻苦读书了,除了一日三餐,根本不出他的屋子。
娘从那天之后,就及其勤快,家里的活计,抢着做,再也不怕烟熏了,脏臭了,更是不怕苦不怕累了,不仅如此,还带着亚琪在家里勤快起来。甚至勤快到抢自己教导亚融他们识字了。
亚楠苦笑不已,如此反常表现,自己一定不会以为娘跟亚琪真的悔改了,但爹起来,却是神情轻松多了,爷爷奶奶也露出欣慰表情。亚楠就算自己不喜欢,也得随着爷爷奶奶,爹他们接受下来,但要想让自己没心没肺的对她们掏心窝子,别指望了。
“爹,我的庄子,以后让六叔打理,另外二舅舅给的那三百两嫁妆,也教给奶奶管,等我长大了,我再自己接手。”
害人之心不可有,但是,防人之心更不可无,自己这么做,不仅仅是不愿意将钱给那样的娘,更是防着她背地里,将自己嫁妆挪回李家,不得呕死自己去?
“亚楠,你娘再是不好,也是你娘,你再是不喜欢,也需要这样一个娘,不然旁人看你便会带着轻视。人都会说,有其母必有其女。诶!至于你的嫁妆,你既然自己做了决定,爹便听你的。”
赵子诚苦笑,这个女儿就是太聪慧很了,太明白事理了,她娘那样的女人,在她心里,怕是疏离的远远的了。
疏离便疏离吧!孩子长大了,终究还是要嫁人的,无需太在意,自己留下妻子,为的不过是孩子们的名声。
“明天,我们一起去见见你爹,我会把话说开,以后,我们两家,除了做一做外人眼里的面子功夫外,什么都不是。
正好我如今在上原,一年只能回家一次,每年就过年的时候,给他拜个节,其余的,我们两家不必往来。你可做到?”
赵子诚知道,自己在过年前,必须去一趟,这是自己出仕的第一年回家,拜见师长,拜见岳丈,是人之常情,做不到,是要被人诟病的。
尽管自己很不愿过去见那样的人,但若是忍不了这点委屈,后面必定受更多的委屈。这七里八乡的,谁不当他是德高望重的老夫子?诶!
“是,妾身明白。”李秀凤极为卑微的弯腰答应。
自己不能被休,就只能忍,忍到大哥为官,忍到儿子能出仕的时候,无论自己依靠谁,也不会再要依靠这个无情的男人了。
为他生儿育女,为他操持家务,却被他轻贱,被他抛弃。这样的男人,不值得自己再为他倾心。
他若无情,我便休。走着瞧,他日必定叫你后悔到死。
赵子诚看着妻子现在对自己能如此谨小慎微,松口气,她应该是真的怕自己了,也是,哪有女人不怕被休的?
如此也好,只要她能认识到这点,自己就不怕她不老实,除非她想做弃妇。
如此夫妻两人便在过年前两天,来到了李家。
老李秀才见到女儿女婿回来后,能双双过来看望自己,心里安定不少,看来他们还是相信自己的。
赵子诚忍着不适,给岳父行礼,不过没有跪下行大礼,而是弯腰行礼。这已经是赵子诚的极限了。
“兰儿,照顾妹妹,今天难得他们回来,我们要好好高兴高兴。”禀生大舅舅,一脸的喜气洋洋,等赵子诚对他爹行礼之后,就急忙的过来半搂着赵子诚,显得他跟赵子诚及其亲厚似的。
赵子诚不露声色的让开大舅子的亲密接触,对于这个大舅子,赵子诚如今对他也是鄙视的很。
你若是为了乡试,哪怕开口跟我家借钱,我也不会如此唾弃你,可你妻子如此贪夺我女儿的钱财,你一个读书人,竟然如此纵容?
不,这不仅仅是纵容,这是你自身不正,原本你就有这样的贪欲,才有你妻子的无法无天。
大舅母及其客气的跟赵子诚行礼之后,便亲热的拉着回娘家的妹妹一起去厨房,准备午饭,顺便给她灌输灌输她女儿不堪教导的思想。
赵子诚看大舅子的那个不堪嫡妻,亲热的拉走妻子,眉头打皱,等一会自己跟他们摊牌之后,就离开了。妻子她无需跟那个不堪女人,虚与委蛇。
“秀凤,就在一旁吧!”赵子诚一脸的阴沉,李秀凤顿时浑身一震,心里暗暗恨的要死,他现在就急迫的要自己一家人难堪吗?
“是!”李秀凤还是不敢违抗的,只能停住脚步,转身回头。亲眼目睹自己男人,要给自己一家人难堪。这是在扇自己脸面啊!
“爹,大哥,今天过来,还有一件事要说清楚,亚楠去缘来酒楼得了掌柜的那些见面礼,你们当我们家大人不在,贪墨下来也就罢了,为何你们还要狠心糟践亚楠名声?写信撺掇我们夫妻之外,还接连两次到我爹娘那边糟践我女儿?”
赵子诚满脸阴沉,直直盯着自己岳父,也是自己先生。
为何?为何要糟践我的女儿?为何?
老李秀才被女婿的猛然转变吓了一大跳,他怎么没有相信自己的话,却信了那个六岁女儿的胡言乱语?
“子诚,你?你?你?”
老李秀才,满脸的不敢置信,一副受了天大侮辱似的悲愤,连话都说不下去了。
“子诚,你可冤枉我们了,亚楠这孩子现在也实在是难以教导,满口胡话,搅和的我们一家分家不说,现在又搅和的我们两家如此?子诚,我们大人怎么能被一个孩子搅和的失了分寸?不是让人说你不敬师长,不尊孝道?”
大舅舅大吃一惊的同时,也很快镇定下来,反击赵子诚。
大舅舅的话,不仅仅接着诬陷亚楠,还拐弯的警告赵子诚,敢翻脸试试?到时候让你背上不敬师长,不遵孝道的恶名,看你还敢胡言乱语?
哈哈哈哈!赵子诚气极反笑,这就是自己信赖的大舅子?这就是自己敬重的师长?
“亚楠说过,这件事经不起细查,一旦细查,谁是谁非,再也隐藏不住。我已经是同进士,八品县教谕。哪怕名声会差点,但也还是八品县教谕。
若是世人知道你一个禀生秀才,纵容妻子抢夺外甥女的巨额钱财,事后还三番五次的糟践她的名声,我看你这辈子也别指望进省城乡试了。
今天我们就一起进县令,将缘来酒楼的掌柜找来,一起对峙吧!亚楠虽然小,也顾及你们亲人脸面,可你们如此不顾脸面,我这个做爹的,见自己女儿被人如此糟践,还顾什么脸面?见了县令,见了酒楼掌柜,一切自有分晓!谁也别糊弄谁!”
这番话,其实是赵子诚来的时候,亚楠爷爷嘱咐的,对付他们这些不要脸的,就得豁开脸面,更何况,他们家更加着急名声,老李秀才的大儿子,可等着乡试呢!
李秀凤满脸羞愤难当,自己男人要状告自己爹跟大哥,这让自己情何以堪,脸面何存?
大舅母见赵子诚一脸的狰狞,顿时心里一阵翻腾,这件事最不能见的就是官,不然什么都兜不住,但好在老二被他爹打的答应下来,承认是他贪墨的亚楠钱财。
“爹,相公,到了现在,我们家再不能为了遮掩二弟他们的不堪行为,让妹妹他们误会我们家了。
妹妹,这件事说起来真的是家丑,我们也是被二弟一房逼的没有法子,亚楠的那些见面礼,实际上全被二弟一房贪墨了,因为是亚楠跟志厚一起见的那个掌柜,所以我们当时也不清楚真正内幕。
虽然亚楠说那些财务是掌柜送她的,而二弟带着亚楠跟志厚从县城回来,就一口咬定,那些东西全是他们家的,我们也没有办法分清。
为了你大哥明年的乡试,我们也只能委屈亚楠了,不然的被人知道二弟一房贪墨亚楠钱财,你大哥也无法乡试了,那个时候,我们还没有分家,二弟有事,累的自然是全家。
若是你们不信,可以去县城问问二弟他们,可能他们不会承认,但从我们分家之后,我们家还在这个乡下吃着杂粮,爹这么大了,还在为了挣点束脩,辛苦教学。爹这些年,可老多了。要是有钱,爹怎么还要吃这些苦?不都是为了你大哥能争气考中吗?
可二弟他们全家都去了县城。他们不仅在县城开了一家叫金玉满堂的铺子,还供起来他们家两个儿子读书,更可恨的还是他们根本没有把爹放在眼里,他们将志厚,志纯全安排在县城的学府,白白让村里人笑话我们爹啊!”
大舅母哭唱俱佳,大舅母不仅仅赌妹妹妹夫相信自己的话,更是笃定闹到最后,真的要见官,只要爹一口咬定,二弟就不敢不背下这个黑债,这是他亲自承认下来的。
更何况他们一家忽然间暴富起来,是众所皆知的事,说明若不是他贪墨的,他们家好好的怎么忽然暴富起来的?
赵子诚第一次听到如此说法,只有一个感觉,他们一家子,实在是令人不齿,难道趁着二房不在,就可以任意诬陷?
“爹,相公,你们看,二弟正好回来了?”大舅母忽然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。顶罪的人回来了。
就在此时,李秀全带着全家人回来,准备过年了。
哪怕这个家,他们一家人都不愿意回来,但自家人若是真的不回来过年,只怕村里人一定唾骂自己家人,什么不孝,什么玩恩负义,什么什么地,就全来了。
现如今两个儿子已经读书,也无法不顾及相邻的看法,哪怕做做样子,过年后再走,也得回来一趟。谁知道刚刚硬着头皮进了爹的院子,就看到亚楠爹娘,甚至还看到了亚楠爹满脸的铁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