依依不舍地松开手,“请皇上一定要来,妙儿还有件事……要告诉皇上。”
随行的礼官再次催促,拓跋宏抬步出门,在无数侍卫、朝官的簇拥下,登上盘龙肩辇,渐渐远去了。
冯妙手压着小腹,倚着墙角慢慢坐下来。她实在太累了,耳中像笼着几只飞蚊,不住地嗡嗡作响,太阳穴上一跳一跳的。幸好给皇帝准备的祭祀冕服没有任何疏漏,她相信,拓跋宏这一身装束,必定会在鲜卑宗亲中引起不小的波澜。更换衣冠,理应从天子身上开始。
等到拓跋宏祭祀归来,想必正是他踌躇满志、心情大好的时候,刚好可以告诉他那个消息,让他至少念着这一夜的柔情,准她留下这孩子。
忍冬扶她在床榻上睡下,再睁眼时,竟然已经是傍晚。冯妙叫忍冬去问,听说皇上的銮驾还没有返回宫中,这才吃了一点煮得软糯的粥。她吐得越来越厉害,整个人都抖得快缩成一团。可吐过之后,仍旧把东西一勺勺送进嘴里,就好像完全尝不出任何味道一样。
天色渐渐暗下去,忍冬进来点上灯火。冯妙开始有些坐立不安,祭祀应该申时以前就结束了,从城郊返回,就算带着仪仗,两个时辰怎么也返回宫中了。为什么他还不来?
忍冬有些看不过,劝她先睡一会儿,如果皇上来了,再叫她起来。冯妙摇头:“等到今天子时,如果皇上不来,我就不等他了。”
如果他不来,她就再也不等了……
她记起小时候听阿娘讲“尾生抱柱”的故事,尾生与女子约好了在桥下见面,结果女子一直没有来,尾生便抱着桥柱等,水涨也不肯离开,最终淹死在桥下。那时她年少无知,曾经问过阿娘,为什么那女子不来?为什么尾生一直等她?
阿娘幽幽的叹息还在耳边:“因为尾生等的是他的爱人,自然信守承诺。可那女子却并不看重尾生,自然也就不把他们之间的约定当回事。要是哪个人住在你心里,你是绝对没有可能忘记他说的话的,即使隔了天与地那么远的距离,你也一定能走到他身边。”
崇光宫到华音殿,并没有天与地那么远。
拓跋宏来时,已经是第三天早上卯时。冯妙听见忍冬在床帐外回话:“婕妤娘娘还睡着,要不要奴婢叫娘娘起身?”
“不用,朕看一眼就走。”拓跋宏掀起床帐一角,握住冯妙的手轻轻摩挲。冯妙面向内侧躺着,感觉到他把自己的手放在唇边,浅浅地吻。她却不想起身,因为……他来迟了。
那天晚上她就已经知道,拓跋宏没来华音殿,是因为他去了郑柔嘉的影泉殿。听说郑柔嘉当天在御膳房跟几个宫女说话时,忽然晕倒,送回影泉殿后,就被诊出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。
两名医正日夜轮流守在影泉殿,照料郑柔嘉。拓跋宏陪了她一整夜,第二天就晋她为充华,位列九嫔之一,又给了她父亲丰厚的赏赐。
至于第二天晚上,是因为二皇子拓跋恪突发急症,又吐又泻,拓跋宏便在广渠殿陪着。听说高照容对照顾小孩子的事一窍不通,是拓跋宏整夜抱着高烧不退的恪儿,在殿内来来回回地走,哄他睡觉。
这些流言在宫中总是传得特别快,值夜的宫女连细节都讲得清清楚楚,好像她们当时就在广渠殿中亲眼看着一样。不需要叫忍冬出去打听,这些话就会像柳絮一样不住地飘进她耳中。
冯妙抚摸着自己的小腹,他很快就会有第三个孩子了,后宫充盈,皇帝和妃嫔都正处在最好的年纪,子息上并不艰难。他有那么多孩子,怎么可能会爱惜带有冯氏血脉的这一个?
很快就又到旬日,冯妙不放心夙弟一个人面见太皇太后,换了宽松的衣裙前往奉仪殿问安。远远的就听见奉仪殿内十分热闹,似乎有人在高谈阔论,夹杂着女子娇俏的笑声。
忍冬刚打起帘子,脆生生的呼喊就冲进冯妙耳中。“姐姐——”冯夙几乎是一阵风一样扑进冯妙怀中,一个半大男儿,竟然像小姑娘一样扭在姐姐身上,丝毫不懂得要隐藏自己的情绪和喜好。
冯妙小心护住肚子,拉着冯夙给太皇太后磕头。几个月没见,冯夙又长高了些,只是性子依旧是老样子,没有半点变化。
因为冯妙走进来,原本喧哗热闹的内殿,忽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静默。她这时才想起抬头去看,究竟是谁跟夙弟聊得这么投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