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医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,俯首下去回答:“臣记得从前六公主出生不久,公主的生母就患上了眼疾,几次险些烫伤了公主。先帝便让当时还是贵人夫人的高太妃代为抚养公主,直到公主的生母病逝,才交给太皇太后养育。要是娘娘想知道更久远的事情,得容臣回去查查脉案才知道。”
这个回答十分奸猾,公主毕竟不像皇子那么惹人注目,至于请别人代为抚养患病妃嫔的皇子,他既没说有先例可循,也没说从来没有过先例,任何一方都可以从他的话里,找出对自己有利的地方来,就看谁能在这一场较量里占据上风了。
冯妙转身对另外几个同来的妃子说:“皇嗣安危是极其重要的大事,本宫也不敢擅做主张,不如派人去请皇上和皇后来裁夺吧。”她随手指了两个小宫女,让她们分别去跑一趟。
高照容自从生了拓跋恪后,便一直深居简出,很少跟其他人来往,所以怀儿才能瞒天过海养在她的名下。其他妃嫔早就对她连得两子心怀嫉妒,此时都站在一边看着,竟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话的。
冯清很快便来了,她听御医禀告了高照容的病情,远远地露出嫌恶的表情,连上前查看一眼也不愿意,只敷衍着说了几句安慰的话。
拓跋宏刚在寝宫内见了几位掌管户籍的官员,听他们禀奏洛阳城内新迁居民的情况,正要传午膳,从双明殿过来禀报的宫女便到了。拓跋宏连午膳也没来得及吃,便匆匆往双明殿去。
帝后都已经在场,御医便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新禀奏了一遍。庆功宴结束后,冯清也为那几句惹恼了皇帝的话有些后悔,此时走到拓跋宏面前,低眉顺眼地说:“臣妾倒是有个想法,不知道皇上觉得怎样。恂儿是太子,有自己的寝殿,也不缺人伺候,不如让这两个孩子也去跟他们的哥哥一起住,兄弟之间正应该从小多多亲近才是。”
冯妙也走到拓跋宏面前说:“皇后的建议,嫔妾以为不妥。太子的冕服上,也可以使用龙纹,太子出行、饮食、坐卧所用的仪制,都与其他皇子有明显的区别,这是为了彰显尊卑有序,不可随意混淆。如果让两位年幼些的皇子也住进太子寝殿里去,吃穿用度上如何区分,又如何彰显太子身份的尊崇?”
她转向冯清,微微笑着说:“更何况,太子的年纪也不小了,虽然不急着立即婚配,可合适的太子妃人选也该挑选起来了。过几年若是迎娶了太子妃,难道还能让幼弟与新嫂同住一殿么?”
冯清被她说得哑口无言,只能斜挑着眼角瞪了她一眼,连着上次祈雨的事一起,对她的积怨更深。
此时,拓跋宏还没说话,高照容也走到面前,却并不靠近,远远地俯身跪拜下去。她已经用素纱重新遮住了面容,免得出疹子的样子冲撞了圣驾,沙哑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可怜:“皇上,御医也说了,嫔妾只要服用些内服外敷的药,很快便会好了,容儿不想为了这一点并不要紧的病症,打扰得宫中姐妹都不得安宁……”
她转头又对着冯妙说道:“冯姐姐,怀儿还小,又怕见生人,也就跟姐姐还亲近一些。御医说小孩子娇弱,容易被我身上的疹子传染,若是姐姐肯帮我照顾怀儿几天,我心里一定时常念着姐姐的好。”
高照容倒是个聪明人,眼见今天的情形,分明就是冯妙和皇帝预先商量好了,想把怀儿要回去,索性主动退让一步。
冯妙上前两步,毫不避讳地把她从地上扶起来,唇角微微笑着对她说话,直视的双眼中却毫无笑意:“何必说得这么生分,既然御医已经开了方子,你就安心调养着,恪儿和怀儿都先送到我那里住上一段时间,免得你还得为两个孩子分神,心里要是念着什么事,这病可就更不容易好了。”
高照容妩媚的双眼里,立刻带上了一层惊恐和不可置信,冯妙不仅想要回怀儿,还要把她的恪儿也一并带走。眼睛转了几转,她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恨意,双目间浮上一层楚楚可怜的水汽:“冯姐姐……”
若是在从前,冯妙见了她这副样子,多半会心软,她了解孩子不能在身边的痛苦,也知道己所不欲、勿施于人。可她想起高照容在青岩寺虚情假意时,恪儿也都在场,她在宫中吩咐春桐除去忍冬时,恪儿或许也在一边半睡半醒……
冯妙隔着衣袖握着她的手腕,远远看去就像在扶着她低声安慰,贴近她的耳边悄声说:“你该治好的病不在身上,在心里,恪儿跟着你这样的母亲,还不如没有母亲的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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