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sp; 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浅,最终成了羊脂美玉一般的白色,日光照进澄阳宫内,给两个人的五官眉眼都笼上一层迷蒙的光晕。元宏在她嘴唇上轻咬,站起身准备更换衣装,再过一会儿,他就该去太极殿跟群臣议事了。
冯妙帮他一件件穿好衣裳,又要俯下身子去帮他整理衣角。元宏一把拉住她,不让她跪下去,拿过十二旒帝王朝天冠放在她手中:“替朕戴冠。”他一面说,一面低下头去,让冯妙能轻松地触摸到他的头顶。冯妙心中会意,将那顶象征帝王权柄的朝天冠端端正正地戴在他头上。
离得如此之近时,那些垂下的旒珠就不能完全遮挡住元宏的五官表情,透过珠子之间的缝隙,冯妙能清楚地看见他坚毅明亮的双眼,还有那双眼中映照出的小小的自己。
他是帝王,不会向任何人低头,只在她面前除外。
元宏乘帝辇离去后,冯妙才传来软轿返回华音殿,原本想要休息,却因为想起这一晚发生的事而睡不着。她索性坐起来,叫素问过来说话。
闲聊几句过后,冯妙问道:“你有没有听说过,能让毒药在几年甚至十几年之后才发作的方法?”
“那可多了,”素问支着腮边回想边说,“可以把毒药加在饮食里,每一次吃都不会致命,天长日久地积累下来,便会造成生病的假象。”
“还有很多药,原本没有毒性,需要跟其他的东西配合,才能产生毒性。只要先给人服用一种药,过些时候再服用另一种药就好了。”素问有些狐疑地问,“莫非娘娘想用这个方法毒死高贵嫔?奴婢劝您还是别想了,这世上能致人死命的剧毒草药只有那么几种,而且大多气味怪异,但凡学过些医理的人,都辨认得出。高贵嫔并不是丹杨王府那个痴傻世子,不会轻易就范的。”
冯妙沉思着不说话,她知道高照容也通晓药理,如果能那么轻易就毒死她,元宏早就动手了。
两人正说着话,门口有藏蓝色的衣袍一闪而过,素问起身到门口去看,见是太极殿平日当差的小太监,正在门外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。冯妙刚住进洛阳皇宫的华音殿时,这小太监也替元宏来传过几次话,人很伶俐又会说话。
素问笑道:“娘娘正醒着,有什么话就进来正经禀告,在门口鬼鬼祟祟地做什么?”
小太监这才笑嘻嘻地进来,跪在地上向冯妙磕头:“皇上叫小的千万不要吵了娘娘休息,等娘娘醒过来,再跟娘娘禀奏。只是这事情来得突然,皇上怕娘娘先从别处听了来,所以叫小的到华音殿门口来等着。”
冯妙正觉得奇怪,不知道什么事情值得如此着急,那小太监又接着说:“今天议事时,南朝派人送来国书,要将一位嫡出的公主送来,两国永结秦晋之好。皇上说,娘娘善妒,所以先叫小的来告诉一声,皇上还没应允呢,免得娘娘多心。”
原本是件烦心事,可被这小太监手舞足蹈地一说,却透着几分滑稽好笑。冯妙忍不住轻叱:“本宫哪有皇上说的那么小气……”
话说到一半,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,在南朝那段日子,并没听说萧鸾的正夫人有女儿,这会儿从哪里来的嫡出公主?更何况,两边的战事打了这么多年,南朝怎么会突然想到送公主过来示好?
可这些话她并不能说,上次南朝使节当众所说的话,已经叫人开始怀疑她的身世,是元宏用她一直在青岩寺修行堵住了悠悠众口,又严令不准私下议论,这才算勉强压了下去。如果她这时质疑南朝嫡出公主的身份,便是自己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中。
冯妙对着小太监问道:“南朝公主已经到洛阳了么?”
“还没有,”小太监早有准备,回答得清楚明白,“送亲的信使先乘快马过来报信,南朝公主的车驾还有些日子才能到达。”
冯妙沉思片刻又问:“那大臣们是什么意见?”
跪在地上的小太监,这时才露出几分担忧神色,恭恭敬敬地答道:“亲王们和汉臣们头一回意见统一,说今年收获秋粮的时间还没到,洛阳是新都,又没有多少存粮,如果此时发生战事,恐怕粮草供应不足。正好此时中宫空缺,不如先向南朝表示些诚意,等收过秋粮后再做打算。”
冯妙心中一沉,大臣们所说的“诚意”,自然就是将南朝公主迎为中宫。她并非多么在意中宫之位,只不过,她隐隐觉得这位从天而降的南朝公主,透着些古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