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月子,但赏赐不断,隔两天就有,半点都不稀奇。反而是钱皇后为了避嫌,赏赐都直接送进了长春宫,到西暖阁的都只是礼单。
但今天这动静有点大,明显不是一两个人过来送礼单的。周贵妃有些奇怪,问通报的小宦官:“皇后以什么名义下赏?赏了什么?”
小宦官回答:“贵妃娘娘亲自哺育皇子辛苦,另外除夕将至,小皇子快要满月。故此皇后娘娘赏您黄金五十两,珍珠裳一领,珠帘二挂,珊瑚树一对,羊脂玉佩一双,南洋红、蓝宝石各一匣,云锦八匹,蜀锦八匹,西洋缎二十尺,香露二十瓶,另有小儿玩意一类的杂件十箱,吉祥如意花钱百贯,让您准备一下小皇子满月舅家来贺的回礼。”
周贵妃在钱皇后面前一向无礼,没生皇子之前,就很少规规矩矩的给钱皇后行礼。到现在有了儿子傍身,就更不想对钱皇后低头了,听到这些东西是钱皇后让她准备给娘家回礼,竟然哼了一声:“小气!”
小宦官不敢接这话,过了会儿才道:“吉尚宫请您出去接赏回话。”
周贵妃心里十分不乐意,但钱皇后特意派尚宫女官过来送赏,显然是有事要找她商量。满月礼办不好,固然能让钱皇后难堪,可真正削的却是皇长子的面子。周贵妃对儿子看得眼珠子一般,怎能让他丢丑,虽然不乐意,但却还是磨蹭着让嬷嬷给她换衣裳。
万贞抱着睡着了的小皇子,自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。周贵妃整理衣饰,她就抱着皇子回了隔间,将小皇子放到床上,仔细的盖好被子,又拿了汤婆子放在旁边为他暖身。
她这些天与服侍周贵妃的嬷嬷们都混熟了,此时小皇子睡觉,几人无事,便凑在一起熏着暖笼小声聊天。
宫中的八卦,不外乎哪位贵人出了什么事,争宠用了些什么手段,谁又得了什么赏赐,哪个受到贵人青睐一步登天……
其实这种八卦不太安全,但这些服侍孙太后的老宫人,有一种绝对安全,又能满足八卦欲望的谈资,聊先帝时期的后宫争斗。
先帝宣宗已经大行十二年,什么争斗到现在都已经变成过眼云烟只要不涉及孙太后,别的事随她们怎么聊都行。万贞耐心十足,不管这些老嬷嬷说什么都听得津津有味,因此她们也喜欢与万贞说话。
“白头宫娥在,闲坐说玄宗”,这种深宫女子独有的寂寞,一般的小宫女还充满了对后宫的幻想,无法体会,但万贞却十分清楚——因为她比这些老宫人更寂寞啊!
这些老宫人的时代,才过去十几年,身边还有能互相倾诉的同伴;而她的时代,却隔着数百年,且举目四顾,无人同行,甚至都不敢诉诸于口。
这一种发自于心的认同感,使老宫人的群体迅速地接纳了她,并以一种照拂后辈的心理,时不时就提点她一下。两名乳母感觉自己无法融入其中,都有些心中不快,看看小皇子睡得沉实,不需要自己照看,便嘱托了万贞一声,出去看周贵妃接赏的热闹去了。
一个嬷嬷看了眼她们出去的方向,从鼻孔里哼了一声,低声道:“山里来的破落户,仗着亲戚关系做了皇长子的奶娘,泥都没洗干净就想着要上天!”
另一个嬷嬷劝她:“老吕,你又是何必呢?咱是仁寿宫的人,服侍贵妃也就是这几天的事。再看不过眼,忍忍也就过去了。”
吕嬷嬷冷笑:“怎么忍?没点规矩的破落户,但凡见点好东西,眼珠子就沾上面拔不出来。我们现在忍了,只怕到贵妃满月移宫时,查对这些天得的赏赐,发现丢的东西太多,她们会往咱们身上推!老徐,你觉得这黑锅咱能背得起?”
皇家整年的金银花用也不过一百万两,下层宫人穷困,偷盗宫中旧物换钱之举蔚然成风。宣宗朝时,有宫人甚至连宣宗皇帝钟爱的珍珠裳都偷了,案发后追查无果,只能不了了之。两名乳母手脚不干净,但这些老嬷嬷也未必就无辜。
万贞只当没有听到这话,但吕嬷嬷说了同僚一句,转头对她道:“贞儿,你也要小心些。”
万贞讶然:“我?”
吕嬷嬷撇了撇嘴,道:“今天你出去,我亲耳听到她们对说什么小皇子只认你,将来恐怕也不会跟别人亲近,连贵妃都算外人。贵妃如今在仁寿宫,自然万事好说,但等她满月,回到长春宫后,这话只怕就不仅仅是一句谗言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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