珈蓝王一愣,霍地直身坐起来:“所为何事?”
皇后道:“外面报说……五王爷、六王爷谋反了。”
珈蓝王心下顿生惊怒,以手击榻,“混帐!”
此时外面隔着夜色传来一声巨响,似有无数重物齐声落地,震得大殿地面微颤。一个内待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奏道:“启禀皇上!巨盾已将叛军挡在了殿前!还请皇上示下!”
皇后先松了口气,却见珈蓝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,忽听珈蓝王沉声道:“御林军何在?即刻调集五部禁军殿前待命!”
话刚说完,已听殿外有人道:“御林军统领深达声叩请圣安!”
须臾之后,内殿传出珈蓝王沉稳的声音:“朕安。”
自太子被俘虏后,御林军在深达声手中带领,此后废黜了由东宫统调的惯例,直接对天子负责。
深达声在殿外请罪道:“末将失职,未能及时防范,至使叛军惊动圣驾,罪该万死!”
珈蓝王并无降罪之意,命令道:“你们不必插手,自此刻起没有朕的口谕,任何人不得擅入珈蓝殿。”
“末将遵旨!”
珈蓝殿中风吹灯影,四处陷入惶乱,刀光之下,宫人奔走躲避,叛军杀至珈蓝殿前,正被御林军迎头截下。
珈蓝殿前火光如昼,密密麻麻的铁卫居高临下张起劲弩,琼玉高阶之上尽是金甲明戈的与连接,排排布列,肃杀阵势逼人生寒。
叛军阵脚大乱,被断在宫门外的少数立遭镇压,困于殿前广场中的大部分顿成瓮中之鳖。
刀剑交击,甲戈碰撞,高墙外喊杀声冲起gao潮,很快陷入平定。
殿前负隅顽抗的叛军被铁盾慢慢逼至一处,只见大殿龙阶玉壁之前,御林军如金凤展翅般裂开一条通道,一人玄衣劲甲出现在殿阶尽处。
圆月当空,月色金辉笼罩在他卓然峻峭的身形之上,仿佛整个天地间,只余他一人独立。
他遥遥站在那至高处,只往挣扎困局的叛军看了一眼,转身的一刻轻轻抬手。
手落之处,明火骤熄,黑暗中,箭如雨下。
大殿深宫,千万灯火盛亮,将四周腾云驾雾的九龙雕柱映得流光溢彩,金帷云纹,绮丽生辉。
琉璃玉灯映上凯顿清冷的面容,“让他进来。”珈蓝王的声音如往常一样稳定而威严。
凯顿迈过了最后一道高坎,安静的大殿,龙榻居中,金幄如云。
“儿臣叩见父皇。”一抹玄色衣襟微扬,在这片凝滞的安静中带起一道涟漪。
珈蓝王垂眸看了他一会儿:“你的弟弟们呢?”
凯顿道:“他们起兵逼宫,蓄意谋反,一者受伤被擒,现在囚禁在皇宗司,一者已死于乱军之中。”
珈蓝王脸上已然色变,待他全部说完,珈蓝王神情间全是惨白,踉跄后退了一步,伸手扶住旁边的高案才稳住身子。“你真下得了手!”
凯顿面无表情地跪在殿中,眼波静冷。
过了好一会儿,珈蓝王脸上的惊痛震怒皆落尽,突然盯着他徐徐笑道:“你自己说还想要什么,朕看看能不能给。”
凯顿长身而起,抬眸与珈蓝王对视了片刻。
殿中的九莲灯漏水声隐约,时辰流逝,云珠转动,越发显出四周的静。他薄唇轻挑,淡声说道:“儿臣,想要这皇城。您岁数大了,无法再守护它了。”
短短数字,如一层凉冰扩散,刹那封冻了整座大殿,似连金光明烁的灯火也被凝结在半空,四周静的能听见心跳。
皇后指尖冰凉微颤,心中如坠深渊,却见珈蓝王广袖一挥,“叮”地将什么东西掷到离他不远处,“拿去!”
凯顿俯身捧起那一对金铜铸成的钥匙,往御案后走去。当他的手触到温润的黄花梨木时,心底突然恢复了奇异的平静。
他稳稳地将钥匙插入锁洞,锁钥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。他取出了一个翡翠盘龙的扁长玉盒,又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了上面的金锁,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卷金章封印的诏书,呈到凯顿面前。
凯顿抬手接过,指下微微用力,封印应手碎裂。他抬手一抖,金帛开展,龙纹朱墨,赫然是一道早已拟好的传位诏书:“朕重病,无力上朝,三王爷德才兼备,继位珈蓝。”
凯顿面上始终毫无情绪,诏书在他指间缓缓收起,“多谢父皇。”
珈蓝王身子摇摇欲坠,脸色青白如死,突然猛地一晃,便往后倒去。
皇后疾步抢上前去将他扶住,大叫道:“皇上!”
珈蓝王张了张嘴,却什么也再说不出来,只睁眼瞪视着上方精雕细琢的朱梁画栋,嘴角居然一分分强牵出僵硬的笑容。
不知来自何处的风穿入大殿,扬起帷幕深深。
没有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,没有人知道在这一刻,他究竟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审视着这座宏伟雄壮的珈蓝殿,在这座他耗尽一生心血的宫殿中,他是否得到了真正想要的一切……
御医奉召赶来,珈蓝殿中乱成一片。
御医跪在地上颤声道:“皇上之病症,乃是上气不足,脉络空虚,因虚而致瘀热,积累已久。今夜忽逢触动,引发风阳,此时邪侵五脏,故肌肤不仁,口舌难言,更有神志不清之兆,臣等无能,仅可挽救一二,实在难以恢复如常……”
片刻之后,珈蓝殿中传出珈蓝王退位诏书,着凯顿即皇帝位,入主珈蓝殿。珈蓝王称太上皇,移居福明宫休养。
殿外束甲林立、兵戈整齐的御林禁卫随着深达声等的动作同时俯拜,次第而下的殿阶前,金甲遍地,层层渐远,如一片汹涌金潮转瞬覆盖了整个珈蓝殿,近万名将士山呼万岁,响彻云霄。
凯顿独自站在龙阶尽头,举目远望。
月华渐远,即将破晓,东方天边骤然大亮,一颗天星当空跃起,那不可一世的光芒万丈夺目,凌照九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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