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2 情，仇

    寒冷的天，冰冻了一切，却冰冻不了人心，冰冻不了滚烫的眼泪。

    陆紫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想要忍住泪水，泪水却愈发的汹涌。她想要祭出飞剑，一剑杀了陆野，手指动了好几下，终于还是没有那么做。

    数千年过去了，直到今天，陆紫烟才明白，要自己亲手杀掉陆北斗，杀掉这个自己曾经深深喜欢的男人，真的做不到。

    苦涩的一笑，陆紫烟说道，“死气影响心智吗？我信你。可是……我父母和姐姐的命，陆家村那么多条人命，天元门那么多条人命……”陆紫烟说着，痛苦的瘫坐在地上，双手抱着膝盖，嘤嘤哭泣。

    她恨陆北斗，当年为何造下这般杀孽。

    她恨自己，为什么狠不下心来，杀掉眼前这个男人！

    此时此刻，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元婴高手，不再是一大宗门的宗主，而只是当初仰躺在血泊里，看着陆家村废墟绝望而又无助的哭泣的小女孩儿。

    陆野被陆紫烟哭的鼻子一酸，眼睛湿了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有什么用！”陆紫烟哽咽着，“你还我爹娘！还我姐姐！陆北斗！我恨你！你混蛋啊！为什么要去修真！好好的留在陆家村不好吗？你答应过我不去修真的！你答应过我的啊！答应过我的……”

    答应过吗？

    陆野想不起来了。

    看着哭泣不止的陆紫烟，陆野迟疑了片刻，走了过去，在陆紫烟身旁坐了下来。胳膊抬了一下，想要给她一个依靠，却终究还是没敢这么做。

    陆紫烟的哭声，让陆野心里堵得慌。当年犯下的罪孽，让陆野心中愧疚难当。如果在见到陆紫烟之前，可以用“死气影响心智”来安慰自己的话，可见到陆紫烟之后，陆野实在是无法再骗自己了。不管是什么原因，到底总归是自己犯下的过错。

    过失杀人……

    也该心中有愧。

    陆紫烟哭了很久，直到陆野被冰潭的寒气冻得有些瑟瑟发抖的时候，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些。抹了一把眼泪，依旧抱着双膝，看着眼前的冰天雪地怔怔出神。

    良久，陆紫烟忽然轻声一笑。“北斗哥哥，你还记得当年我跟你说过的话吗？”

    陆野摇了摇头，“我的记忆出现了一些问题，许多事情，都记不起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呵，是飞升失败之后元神经历千年磨砺的原因吧。”陆紫烟苦涩的一笑，“你忘记了我跟你说的话，却没有忘记取走你的棺材啊。”

    陆野一愣，叹气道，“这一点，你误会了。那天棺，不是我取走的，而是被一个叫彩衣的魔头抢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天棺……不可能！”陆紫烟道，“那棺材十分诡异，一直沉在冰潭之中，没有人能随意碰触它。”

    陆野不得不把自己自从醒来之后的诸多事情，简单的跟陆紫烟说了一下。当然，关于彩衣利用魔偶来给落烟宗造成麻烦的事情，陆野忍住了没说。自己已经害的陆紫烟够惨了，若是再让她知道落烟宗的灾难，也是因自己而起，那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陆紫烟，岂不是又要激动了？纵然心中有愧，陆野还是没有以死谢罪的觉悟，能安抚了陆紫烟，好让自己活着离开，就最好了。

    “看来，这天棺，非同小可啊。”陆紫烟凝眉道，“却不知你是从哪里得来的？”

    陆野摇了摇头，表示记不起来了。

    陆紫烟讪讪一笑，又看着眼前的冰天雪地发了一会儿呆，才说道，“当初，我姐姐去了天元门修真，你因为资质不好，没有被天元门看中，所以留在陆家村里种地。多年以后，你终于忍受不住，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，想要去碰碰运气，看看有没有修真门派愿意教你修真。那个时候，我拉住了你。我告诉你，如果姐姐不愿意嫁给你，我就嫁给你。不要去修真了好不好？”说到这里，陆紫烟脸色微微一红，苦涩的笑了一声，“你答应了我，却在那天夜里偷偷的离开了陆家村。”

    陆紫烟说的这些，陆野一点儿印象也没有。他只是安静的听着陆紫烟说话，安静的看着她美丽的容颜。

    陆紫烟继续说道，“你知道吗？在你离开陆家村之前的几年，天元门也找到了我，想要我进入天元门修真，我拒绝了。我不想修真，只想跟你一起，白头偕老。姐姐知道我的心意，也没有强求，送了我一颗养颜丹。她说红颜易老，等我老了，就不招人喜欢了……”说着，陆紫烟哽咽起来。“你一走就是二十年，我等了你二十年！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！却没想到，你回来，不是开始，而是结束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最喜欢的那只土狗，我一直养着，后来老死了，爹爹说要炖了汤，我没有忍心，偷偷的挖个坑，把它埋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九叔上山打猎的时候，被老虎伤了，成了瘫子。九婶儿跟了他没几年，就跟一个男人跑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大壮追了我好多年，有一次还想欺负我，被我打了一巴掌，再后来，他就娶了山谷外的一个姓刘的姑娘。他们生了三个孩子……后来都死在了半壁峰下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听说过你跟甘蓝的事情，听说了你在葬剑碑旁‘一剑退剑皇’的事情，也听说了你跟甘蓝求婚的传闻。那个时候，我心里好难过。我一直以为，你会回来找我，会跟我解释当年的事情。我被天棺温养了许多年，自然明白天棺死气对心智的影响，但我想听你亲口对我说……”

    陆野听到陆紫烟提及甘蓝，忍不住问道，“甘蓝……死了吗？”

    陆紫烟心中酸涩。

    相比而言，他似乎更在乎甘蓝……

    点了点头，陆紫烟道：“听说是死在了魔域，死在了你师兄手中。”

    “呵……”这一点，倒是跟林再说的没有什么出入。迟疑片刻，陆野问道，“我以前，是哪个门派的？”

    陆紫烟却摇了摇头，“不清楚。”说罢，陆紫烟看了看陆野，忽然伸手，搭在了陆野的脉门上，片刻，凝眉道，“你是想利用冰潭的寒气来对付天棺的死气吗？”

    “应该行得通吧？”

    陆紫烟却摇了摇头，道，“将死气和元神一并冰冻，之后再将死气剥离……如果是旁人，或许还行。你么，元神太强，应该行不通。自从你镇压了灵兽冰龙之后，冰潭已经不像当年那样寒冷了，想要冰冻你的元神，是做不到的。”

    “冰龙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陆紫烟道，“就被你镇压在冰潭之底。想来你是计划好了的，没有杀了它，而是选择了镇压，让它的寒气，依然能多少影响到绝迹峰。等到绝迹峰的寒气散掉了太多，旁人可以登上绝迹之巅的时候，我刚好醒来。这冰潭，也是冰潭秘境的入口。数千年岁月，那冰龙竟然领悟了天地大道，形成了秘境。我一直想要将其击杀，却苦无良策来对付那极寒之气。”

    “是否可以利用冰潭秘境里的寒气来冰冻我的元神？”陆野问道。

    陆紫烟摇头道，“你觉得，你这般强悍的元神，有什么寒气能够冰冻吗？怕是即便把你冻死了，也不可能单独冰冻元神。”

    陆野怔了一下，苦笑道，“元神太强，反而成了累赘了。哦，说起来，我一个弟子，元神倒是不强，应该可以利用冰潭寒气来驱除死气吧？”

    “那个周元生吧？我听说过。”陆紫烟道，“你让他来吧，我可以帮他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了。”

    “呵……”陆紫烟想了想，又道，“你那个妻子……要不要我帮你杀了她？”

    “这个……暂时不用了。”

    陆紫烟笑笑，沉默了下来。

    良久，陆紫烟看了看天，道：“不早了，你走吧。”

    陆野愣了一下，迟疑良久。

    陆紫烟倒也不催促。

    陆野终究还是站起身来，道，“那……我走了。”

    陆紫烟看着陆野，片刻，忽然凑上来，在陆野唇上轻轻一吻。眼泪随之落下，陆紫烟微微闭眼，轻声说，“你知道的，我一直很喜欢你。可是，你杀了我爹娘，杀了我姐姐……”

    陆野抿着嘴唇，无言以对。

    陆紫烟推开陆野，深吸了一口气，道：“走吧，再也不要来了。落烟宗，不欢迎你。”

    陆野一怔。

    “从今以后，你我之间，恩断义绝……”

    恩怨情仇，一刀两断！

    从此形同陌路，各不相欠。

    也许，是最好的结果。

    看着陆野的背影消失在眼前，陆紫烟终于忍不住，泪水横流。

    片刻，俞昭灵站在了陆紫烟面前。

    “唉……”俞昭灵叹了一口气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。

    陆紫烟哽咽着，“姐夫……你让我怎么办？真的杀了他吗？他当年真的是被死气影响了心智的……杀了他……我……我不忍心啊……”看着眼前这个与姐姐陆落梅一模一样的女子，陆紫烟痛哭失声。

    俞昭灵眼睛里噙着泪，张开了双臂，抱住了陆紫烟。

    陆紫烟趴在俞昭灵肩头，哽咽着呢喃：“姐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天道有迹，人道无常。

    纵是圣域强者，能窥破天道者数不胜数，能窥破人道红尘者，又有几人？

    天机易窥，人心难测。

    正因这人道无常、人心难测，人世间的恩怨情仇，也就愈发复杂，愈发没有个对错，愈发没有个结果。

    不知道那十九年幻境之中看破红尘的佛祖是否真的存在。

    一切有为法，如梦幻泡影？

    该是需要何等铁石心肠，才能将这一切恩恩怨怨，视作梦幻泡影？

    即便是真的做到了……

    是解脱？还是逃避？

    生活在梦幻泡影之中，又是何等悲凉？

    陆野回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绝迹峰，黯然伤神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夫妻本是同林鸟，大难临头各自飞。

    林再这家伙，一看势头不对，就脚底抹油的行为，让陆野十分鄙视。不过，你还能指望一个魔头干出什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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