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一道夹沙肉是金长老点的,我再给明首座做个蔺姐姐爱吃的鱼羊一锅鲜?”
金不悦捶桌大笑:“宋道友,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敢在这事儿上往我们首座心口捅刀子了,妙极妙极。”
隔着面具,宋丸子看不见明于期的表情,却知道眼前这人的心又不静了。
这世间何其美好,不在于人们能多活几日,而是有爱恨嗔痴,有割不断、舍不掉、忘不了。
夹沙肉刚上桌,宋丸子这小小屋子里又多了两个不速之客。
也许,应该说是一个半。
把手里只剩了半条命的宿千行放在地上,江万楼想说什么,头先探到了那香甜甜的肉跟前:
“这个闻起来就好玩。”
宿千行躺在地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胸前的红衣比之前颜色深了许多,是血染的。
锅里的鱼羊一锅鲜还热烫着,宋丸子从储物袋里掏了几颗疗伤的丹药想要给宿千行喂下,他摆了下手,用气音说:“我的药可比你多,早就吃了。”
吃了,却未见什么成效。
宋丸子一默,她能看见宿千行身上翻滚的浓黑煞气,带着深深的不祥。
那边金不悦已经擦着嘴去找蔺伶了。
金不悦找人的法子可不是两条腿跑过去,嗓门一扯,声传千里。
蔺伶刚好也在来临照的路上,没一会儿就到了近前。
“魔物骚动,怕是今夜不太平。”
“我们……两个去了云渊。”宿千行叹了口气,吐出了一口黑色的血沫。
云渊周围早在沉陷之初就被煞气彻底占领,修士根本没法靠近,宿千行和江万楼两人本就是修煞气的魔修,倒没这个顾及。一路杀的兴起,就往云渊去了。
“我看见,云渊底下,有大东西要出来。”
蔺伶在宿千行的身上插满了灵枢之水凝成的针,那些针转眼就变成了黑色,失去了效用。
这些煞气可不是来自于宿千行,而是来自于那云渊之下的“大东西”。
“这么下去,他怕是会爆体而亡。要么将他体内的煞气引出,要么……”
蔺伶看了宋丸子一眼。
宋丸子的血肉能自行吞吐灵气,就是因为她曾经被灵气一次次爆体,又一次次地修复。可那时的宋丸子说是凡人也不为过,现在的宿千行是个元婴前期的魔修,竟然也能被这煞气爆体,可见那煞气有多么霸道和庞大。
那边,江万楼还在说他们在云渊的见闻。
“都是黑的,很多大个子,我一拳能打两个。”
明于期心口一紧。
江万楼说过,自己这样的,他一拳打两个。
如果云渊深处有那么多与他战力相当的……
蔺伶还在想宿千行的救治之法,宿千行拽了拽宋丸子的衣角,对她说:
“你们,可别以为我就是个好人了,我就是去看看,结果……咳,倒霉。”
“我知道,你就是个坏人,从不敢把你当好人,放心吧。”
宿千行面色苍白,嘴唇是污糟的黑色,宋丸子在心里想,要是给他一面镜子照照,他说不定先被自己丑死了。
宋丸子取了一碗温热的羊汤,用芦管儿插着,让他自己啜饮,自己则拽着蔺伶离了屋子,又走出去很远。
“不行。”月光下,蔺伶白玉色的脸庞上多了一分薄怒,“要是取出化生丹之后还能保你性命,我早就做了,那还是二十年前,如今你修炼灭元功已久,化生丹更是早与你的几大血脉相同,如何拿得出来。”
宋丸子拍了拍蔺伶的手臂,小声说:“别气别气,我就随便说说。”
“那个魔修觊觎我灵根已经不是十年二十年的事情了,我来救他也不过是看在……看在他眼下在海上诛魔的份上,你身为天下食修道祖,以一人之力撑起临照这休养生息之地,又有退煞之法,孰重孰轻,你自己不清楚么?”
“我真的就随便问问。”黑衣独眼的女修士陪着笑说。
蔺伶余怒未消,转身往回走去。
“既然化生丹与我血肉相通,那我将化生丹中的木灵引入血肉,我的血里是不是也就有了化生丹药性?”宋丸子跟在蔺伶身后,不经意地说道。
“你……”
蔺伶停下了脚步。
“你是为了这个才说什么要把化生丹给他?”
宋丸子笑嘻嘻地说:“嘿嘿,我不做亏本买卖。”
“哼,你当心自己被人拿去当了天材地宝。”
“我这灵根在他眼里一直是天材地宝,他又能奈我何?”
蔺伶看着宋丸子,过了一会儿才说:
“以你的修为,几年才能成功渡引药性一次,你行功,我为你看着。”
……
最先察觉宋丸子不对的,居然是跟金不悦抢肉吃的江万楼。
“血味。”绕着宋丸子身边闻了一圈儿,他准确抓到了宋丸子刚刚割开的手腕儿。
那里早就恢复如初,江万楼还是笃定那里是有血的。
“你的血?”
精神好转的宿千行看着自己喝了一半的“十全大补羊血汤”,做了个想吐的动作。
“你、你为何要把你的血给我喝?”
“不是给你,是给宿千芍那个大好人的弟弟。”
宿千行猛地抬头看向宋丸子。
在他体内,那些被煞气撑爆的细碎伤口在渐渐平复,即使有新的伤口产生,也多了一股生机与那煞气相抗衡。
立刻好转是绝无可能的,拖着一条命已经足够。
一口一口将那些血都吃掉,宿千行低着头,半晌,轻声说:“我给你的那颗进境金丹的药,你别吃了,吃了那药,进境金丹不假,一个月后就会死。”
装过自己血的木碗宋丸子不想再用,看着木碗上长出了一枝新芽,知道这碗也没法用了,她撇撇嘴说:
“我又不会傻到你那地步,怎么会吃你给我的东西。”
宿千行又想挖了她的灵根来进补了。
江万楼蹲在房间的一角,抱着头喃喃说着:“血可以吃,那肉也可以吃,人可以吃,那大家伙也能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