迷迷滂滂的夜,室内燃着的数盏灯,让人觉得突兀,可是和着木桶内腾腾蒸起的水汽,使唤人觉得又熨帖又安然。
赵璟琰到底没舍得让青莞为难,只让阿离近身侍候。
青莞透过帘子,看着水气中男子的背影,心里莫名惆怅。再过几个时辰,他便要出京了。
从前分别也就分别了,并无多少想念;而现在,似乎尚未分别,想念便已蔓延。原来,他从前说的那些个情话,是真的。
青莞的眼中,渐渐漫出泪来。
老天到底是厚待她,她甚至有种错觉,她的重生,也许只是为了遇到他。
遇到他,让她再收拾起残勇,面对和他在一起的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。
赵璟琰沐浴出来,换了干净的里衣。
青莞扶他坐下,接过阿离递来的毛巾,将他的长发一缕缕拭干。她做得很慢,也很细致。
赵璟琰也不催,甚至希望她不要停。
他记得小时候,母妃也曾为父皇绞过发,也是这样的姿势,也是这般安静的夜。
母妃的腰肢很细,手上却很有力道;父皇一边喝茶,一边看着奏章,似乎很享受的样子。
原来所谓的天潢贵胄,也逃不脱一双温柔的手。余生,他会牵着这双手,走过日日夜夜。
真好!
太子在一个下着雨的清晨,悄然离京。宝庆帝于当日复出上朝,重掌一国朝政。
顾青莞与刘兆玉如从前一般,半月歇在宫里,半月歇在宫外,尽心尽力照料着皇帝的病体。
高家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,递了贴子请顾女医上门诊脉。青莞如约而至。
京中达官贵人们一看这等情形,心中晓亮。连太子妃都做了此等姿态,看来太子大婚后,后宫中必有顾女医的身影。
流言来得快,去得也快,仅仅十几日的时间,便没有人再谈起私情、退婚这些个八卦,人们的目光已被新的事情所吸引。
一切,风平浪静。
三月底,史磊带着一身尘土入京,青莞在府中替她接风洗尘。蒋弘文下朝后,早早来到青府。
入夜,花灯高悬,笑语嫣嫣。
史松音又娇又羞地看着弘文和大哥说话,嘴角的笑抑不住扬起。
青莞暗下用脚踢了踢她的,挤眉弄眼的扮了个鬼脸。松音会意,心知青莞是在笑话她呢,遂也用脚还踢过去,谁知一不小心踢上了蒋弘文的,
“哎啊,谁踢我?”
史松音羞得忙把头垂下,连耳边都染了红色。
青莞朝松音努努嘴,道:“瞧瞧样子都知道是谁。”
蒋弘文宠溺的看了松音,问道:“踢我有什么事?”
史松音头垂得更低了,几不可闻的吐出两个字:“无事。”
“有事!”顾青莞笑道:“她想问你,何时娶她?”
“谁说的,我没有这个想法。”史松音惊得抬起头。
“我有。”蒋弘文心知这是她们俩的玩笑,却顺着她们的话往下说,“我想把你早点娶回去。”
青莞喝了一口桂花酿,笑道:“有我上回留下的人情,你们婚事的阻力,应该小一些。”
史磊已经听妹子说起过,却仍担心道:“青莞,松音的身子……”
“正调理着,成不成得看老天爷。但这已是后话,前提是他们得成婚,洞房,才有我这个大夫的用武之地。”
成婚!
洞房!
几个字一出来,史松音已羞无可羞,帕子一甩,朝青莞啐道:“尽欺负人,不理你们了。”
青莞看着愤然离席而去,意味深长的笑道:“这年头,说句大实话偏遭了骂,真真是不公平。”
蒋弘文被松音的小女儿神态惊呆了,目送她的背影半晌,呵呵傻笑两声,心里却喜滋滋的,“青莞,你别欺负她。”
“哟,哟,哟,这么快就护上了,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她了?”青莞故意秀眉一挑,装着生气的样子。
蒋弘文一脸求饶的神色,陪着笑道:“没有,没有,都是我的错。回头你来欺负我,怎么欺负都成,七爷我绝不说个‘不”字。她身子不好,禁不得怒。”
青莞见他伏低作小,玩笑到此为止,扬眉道:“那你……自罚一杯。”
“一个人喝多没趣。”
蒋弘文浑不在意,举杯朝史磊碰了碰,“磊爷,你陪我,咱们许久未见,好好干一杯。”
史磊正惊心于青莞的一颦一笑。
他与她相识这么些年,从来看到的是一个少年老成的她,何曾有过如此生动活泼的时刻。
那笑干净,纯粹,如同一个少女般明媚,快活。这才是她这个年岁该有的样子。
史磊心中大为宽慰,正欲说话,眼角却见陈平匆匆而来。
“小姐,军中有信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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